十一月初十,灵帝和甄后下葬。
在此之前,沈惠风和苏念花了许多时间去做准备,由于前一任的礼部侍郎因病去世,再加上朝廷各部分所剩的官员已经很少,在新一轮的官员选拔开始之前,沈惠风不得不将朝廷的各部稍稍压缩精简一下,将一些冗余的职位直接裁撤,将那些官员的能力发挥到最大。
这场丧仪,办得大气有不奢华,简单却不敷衍。
沈惠风和苏念一致认为,眼下百姓们都渴望迎来更好的生活,国库里本来就被鹿枭雄洗劫一空,要在再铺张浪费,导致的结果就只能是办完葬礼就要征税。
所以,他们尽量将花费控制在了合适的范围内,在大家跪拜之后,就有马车将灵帝和甄后的灵柩拉走,往庆昌的皇陵方向驶去。
一路上,仪仗队伍的人皆披麻戴孝,沿路都是维持秩序的官兵,他们将百姓们牢牢拦在路边,不许他们越过边界,打扰灵车。
前来送别的百姓对这位皇帝没有什么感情,他活着的时候没有为百姓做过几件实事,吃喝享乐,连早朝都没有正儿八经上过几次,更不要说像神帝那样时常体察民情、为民办事。
许多人都没有哭,只是跟在灵车后面相送,一直出了望京城。
按照计划,沈惠风跟苏念要一直跟到庆昌的皇陵,看着棺椁下葬才能回来,但是沈惠风担心城内的苏意和苏慈,所以他要求队伍出了望京之后,全速前进,让苏念和谢容参加完仪式之后,尽快赶回望京,而他自己可以在葬礼结束之后,将收尾工作全部做好之后,再返回望京。
离开之前,有人提议让苏意也跟去庆昌,毕竟他就登记了。
但苏念想了想,还是没让他去,因为他身体实在不好,最近似乎更加严重了。
这一趟,沈惠风将鹿枭雄也带上了。
出城三个时辰之后,就抵达了庆昌的皇陵。
这块大小堪比野杉村的土地上,一共只有两座墓碑——神帝和韦后的。
在灵帝下葬之前,沈惠风跟苏念拜了拜神帝和韦后,毕竟他们是大宣的第一代帝后。
祭拜完毕之后,才跟着负责封墓的那些工匠以及士兵将灵柩慢慢运进墓中,在封锁墓道之前,两个人要求在墓里呆一会儿,跟灵帝和韦后说说话。
周遭的石壁上都刻着繁复的花纹,似乎是一种祈求亡魂早登极乐的符号,墓里很长的走廊以及数间堆放财宝的墓室,其中最大的一间就是灵帝和甄后往后要长眠的墓室。
“父皇母后,你们好生安息吧,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也会让大宣变得富强繁荣,愿你们在天上看着我们、祝福我们,晕你们能保佑弟弟妹妹和我们大宣的所有百姓,平安幸福。”苏念跪在冰凉的地上,缓缓说道。
告了别,工匠就要封锁墓道了,按照大宣以往的规矩,帝后下葬之后,所有参与建造墓地的人要全部殉葬,所以沈惠风和苏念出了陵墓之后,一直向前走了快两里,才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声音,连着脚下的大地都晃了起来。
那几个工匠果然没有活着出来,离开之前,沈惠风命人将鹿枭雄押了过来。
已经失去一只手臂的他,在宣朔最后一战之后,就一直被被百般照顾着,沈惠风会留着他的命,当然是为了今天。
他也知道自己今天必死无疑,所以下了囚车之后,,面上没有一丝慌乱,甚至脚步都四平八稳。
“你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吗?”沈惠风站在距离他有五步远的地方,问道。
“还能发生什么?你总不会放掉我吧?费什么话?赶紧动手吧。”鹿枭雄动了动,颇有些不耐烦。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有?”
“我女儿和儿子怎么样了?”
“你大儿子战死了,小儿子丢了两条腿,你们鹿家所有人都被现在的漠城城主赶到了大朔最西边的土地上生活了,但是我听说,苦虽苦,没人死。”
“那便好,活着就好,对了,苏慈她,还好吗?”
沈惠风没有回答他,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紧盯着他,看了半晌,确定他没有什么狎亵之意,才淡淡道:“她很好,她是小公主,会被许多人疼爱、照顾,有我和她姐姐在,一定会让她平安长大。”
“那便好。”鹿枭雄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惠风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想说的都说了,正准备命令手下行刑。
他又忽然抬起了头:“我还有件事。”
“说。”
“能不能,给我碗酒喝?”
今天带的酒还真不少,沈惠风立刻让人给他拍开了一坛陈酿。
鹿枭雄接过酒坛,仰头就灌了起来,一口气直喝了大半,才擦着嘴角:“好酒!好酒!十八年后,我鹿枭雄又是一条好汉!那时我们再好好较量较量!”
在他丢开坛子的一瞬间,刽子手手中长刀一挥,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黑红的血液顺着脖子冒了出来,他的身体走了两步,才重重倒下,身下那片泛黄的草地立刻被染红了一片......
一代枭雄就这样陨落,被埋在了不知名的土地里,化为尘土。
灵帝和甄后下葬之后,苏念和沈惠风开始着手准备苏意的登基典礼。
具体的事情其实只要下面人去做就好了,他们只负责分配任务,沟通协调各方面。
因为苏意现在年纪还小,登基就只是登基,大婚还要等将近十年,所以苏念感到分外幸福:“还好他小,要不然我们肯定要忙死,真是的,这一天下来,我的腰都酸了。”
沈惠风还坐在案头看着什么东西,闻言,淡淡道:“过来。”
苏念听话地走了过去,挨着他坐了下来。
正等着他说点什么,就感到了腰部的变化,他拿捏着力道,在给她按摩,那有些粗糙却十分温暖的大手就像一剂良药,很快帮她消除了不少的酸痛感。
过了许久,她才拿开的他的手,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他的背后,伸出手来帮他揉捏肩膀:“你都看了快一天了,肩膀酸不酸啊?”
“就是脖子有点疼,不过还好。”沈惠风感受着她的小手自己肩部用力均匀地帮他按摩,过了一会儿,他问道:“苏意情况好些没有?”
“我去看过,他最近似乎越来越提不起精神了,神医每日都会去给他瞧病,应该不会有事吧?”苏念今天去看了苏意,他躺在床上完全没什么意识,侍女说,他很少醒来,即便醒来,也是很快就会睡过去。
“问神医是什么情况了吗?”沈惠风闻言,皱起了眉头,面带担忧。
“问了,他说他也检查不出病因,明明苏意按时吃药了,也没有机会再感染恶疾,但偏偏就是不好,他说可能只是身体底子弱,在调理调理看看吧。”
“叫他不用担心药材的问题,什么东西好,就用什么,不用担心价格,若他自己找不到,可以来找我,只要能将苏意的身体调理好,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沈惠风是真的希望苏意快点好起来,从回到望京开始,他就一直在生病。
更何况,登基大典也很快就要开始了,他这个样子,到时候万一没法参加仪式,那就不好了。
苏念闻言,只是在他背后点了点头,这些话,她一定会一字不落地告诉神医的,毕竟苏意的身体是最重要的。
烛光摇曳,映出两人的影子,那互相交叠的影子看起来及其亲昵。
苏念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我昨日听说,你们在讨论税收的事情?还听说你要减免三年的赋税?”
“只是那么想的,还没有决定下来呢,毕竟没有税收,朝廷各部就没有办法运作,而且,我们还要进行官员的选拔,到时候没有俸禄给他们,他们哪里会好好办事?”沈惠风揉了揉额角,他一直在看的就是关于这方面的东西。
不得不说,这是个棘手的问题。
“不能少收一些吗?我们可以先找六部的官员大概做一个预算,然后将预算中不必要的部分削减掉,这样,我们就可以根据这个数字来收税,只要能维持机构运转,养活大家就好了,只是,万一这三年中爆发了什么天灾,我们就没办法救助灾民了。”
“你说的,也未尝不可,只是而如果我们的国库的银子只足够这一年必要的开销,而没有结余的话,遇到麻烦,我们会很被动,听说漳泉那边,只要有天灾,灾民就会大量涌入都城,到时候什么问题都会暴露出来。”
苏念闻言,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拍手道:“有了,我们可以跟大朔那边收点嘛,那不是有个金矿,让苏息每年给我们一点,然后可以再收点税,至于粮食嘛,我们就先不要收了,战乱刚过。许多人家肯定也是没有余粮可以交的,就让百姓缓一缓吧。”
沈惠风觉得从大朔那边筹钱的想法可以采纳,毕竟那座富荣金矿因为战乱关停了一段时间,然而谁都说不清那座矿的储量是多少,大宣国土面积虽大,小型金矿也不计其数,却没有一座能跟富荣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