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惠风的队伍还走在赶往漠南王府的路上时,东边的望京城里,大宣的丞相府门口,有人将一封信交给了管家,拜托他务必交给谢暄。
管家见来人带着面纱,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不禁产生了怀疑:“请问阁下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这封信没有到谢暄的手中,你偷拿府中贵重物品的事情就会被人告诉谢暄,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那人虽然压低了声音,可是语气中的得意之情还是透了出来。
老管家面上一红:“你......你血口喷人!”
“真的假的,你不是最清楚么?看着办吧,不过你要知道,我向来没什么耐心。”那人说着,扭头就走。
老管家气得站在原地死死瞪着那个背影,那人的声音和背影都能证明,她应该是个女人。
没错,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苏悠。
她跟乔魅儿和慕容仪是前几日才到大宣的,听闻沈惠风和苏念得胜回朝,慕容仪大发雷霆之后,决定亲自来望京为他们准备些礼物。
当然,他特地强调了,这礼物是给沈惠风准备的。
但苏悠知道,但凡属于沈惠风的东西,总有苏念的份儿。
“那不是你该关心的,你只要负责让谢暄来见我就好,其他的事情,不该问的就不要问!”慕容仪喝着大宣顶级酿酒师花费了数年心血酿的美酒,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温和与亲切。
有时候,苏悠甚至会觉得,慕容仪对一个下人都比对自己的态度友善,也许,当初来宜辉找他,根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因为这个人,根本没有把她和母亲当人来看。
慕容仪跟谢暄约定的地点是大宣最负盛名的酒楼——皇泽街上的醉香楼。
慕容仪难得提前赴约,到了却发现,谢暄已经坐在位置上了。
他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在谢暄对面坐下。
他知道,谢暄比他还要早到,当然不是因为有多尊重他,或者多么希望跟他见面。
他会提前来,原因只有一个——提前在他的醉香楼布置好人手,一旦自己对谢暄有什么危险举动,就会有人一拥而上,让他再也回不了宜辉。
说起来,这个醉香楼也是很有来历。
据说这座酒楼的位置选得很是巧妙,站在这里的包间窗户前,可以看见灵帝书房的屋檐,所以,每当醉香楼开火的时候,灵帝都会在书房里问到香气,然后大赞一番。
久而久之,望京城的人都知道有个醉香楼,连皇上都称赞。
表面上,它是属于皇泽街上的某个腰缠万贯的富商,但慕容仪在它刚刚出现不久,就知道它真正的主人是谢暄可。
它不仅是座酒楼,还是谢暄手中的王牌——就像人的眼睛鼻子耳朵,是他用来搜集情报和信息的。
茶香淡淡,慕容仪轻抿了一口面前淡绿色的液体,赞道:“不愧是望京城最有名的酒楼,连茶都这么好喝。”
“公子谬赞了,这不过是普通的茶而已。”谢暄笑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不知公子忽然急召谢某,有何要事?”
“也没什么,就是沈惠风快回来了,想问问你,打算怎么办?”慕容仪往椅子上一靠,姿态从容优雅。
不得不承认,人长了一副好皮相,其实是很有用的。
就拿慕容仪来说,他看似随意的动作,却因为他生来俊秀清雅的面容而变得赏心悦目,即便什么都不说,也给人一种目眩神迷的感觉。
只可惜,谢暄这种老狐狸才不会只把目光放在慕容仪的脸上,他圆滑一笑:“不知公子何意?沈将军为国尽忠,将我大宣的敌人清除,还带回了我们被俘的皇子和公主,这是大功一件......”
“说不定他会想要再立个大功,顺手将你满门清除干净。”慕容仪觉得这个椅子真是见了鬼,怎么坐都不舒服,干脆将自己整个都搭在上面,这种横躺的姿势,让谢暄有种自己不被尊重的感觉。
但他随即就反应过来了,慕容仪根本不需要尊重任何人,在他心里,世界上只有两种人:被他征服的,比如那些“戮影”战士,以及不会被他征服的,比如苏念。
前者不用尊重,后者不屑被他尊重。
但,他得尊重这个这个年轻人:“哈哈哈哈,公子说笑了,谢某其实早有准备,沈惠风这次回来,极有可能将大宣的朝政和军队牢牢握在手中,到时候他大权在握,百姓又向着他,就不那么好办了,所以......”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不过我要提醒你,怎么对付沈惠风都行,不要碰苏念。”慕容仪横在椅子上,整个人几乎要团成一团,但目光和语气却十分郑重和严肃。
“那是自然。”谢暄知道,慕容仪做人做事看起来无所顾忌、没有底线,实际上,他比谁都有原则。
只不过,那种原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是看不明白的。
“对了,听人说......”慕容仪状似无意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谢容如今也在沈惠风麾下,马上就要回来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哼!那个不孝女!老夫只当没有她这个女儿了!”提起谢容,谢暄就恼火,她走了之后,连封信都没给家里写!
这哪里还是个女孩子?他简直就是养了头白眼狼!
也罢,既然她这么无情,那他何必再去关心她。
“嗯,这是个好主意,你可以当自己没有这个女儿,但是,千万不要伤害她,也不准别人伤害她。”慕容仪将茶杯“啪”一声放在桌上,身子一转,就换回了端坐的姿势,“希望我刚刚交代的事情,你都能办好,你知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别人将我的事情搞砸。那么,我们就此别过了。”
慕容仪说完,也不管谢暄一脸的疑惑,施施然就往外走。
谢暄见他要走,慌忙喊了声“慢着”。
因为急切,这一声难免有些招人误会。
于是,房梁上、地板下、包间外“刷刷刷”出现了十多条人影,将慕容仪团团围住!
“噗”一声轻响,慕容仪手中的折扇被打开了,他轻轻摇了两下:“不知丞相这是何意?”
谢暄见状,知道慕容仪是误会了,连忙斥退这些杀手,然后冲慕容仪道歉:“是老夫御下无方,让公子受惊了。”
“受惊倒不至于。”慕容仪将扇子合起来,面上波澜不惊,仿佛早就想到谢暄会这样。
“老夫......老夫只是想知道,公子跟谢容......认识?”听慕容仪的口气,他似乎对谢容很关心。
按照经验来看,慕容仪“关心“谁,谁就要倒霉。
他这个做父亲的,虽然能狠心说出不认谢容这种话,却狠不下心来看她有麻烦。
更何况,慕容仪的“不伤某人一根毫毛”往往不是他不想伤害一个人,而是不准别人伤害一个人的意思。
就好比,有人说“你不准吃这只鸡”,意思其实有两层——你不准吃这只鸡和他要吃这只鸡。
“谢容的事情,你不必多问,好好准备‘礼物’吧,客人可能会在半月之内回到望京。”
这时他最后一句话,说完这句,他直接在谢暄面前消失了,这一次,为了不再被人挡住,他直接从窗户上离开了。
那身法快得不可思议,谢暄眼前一花,包厢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只有窗框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脚印,上面带着一点尘土。
谢暄仰头将一杯茶饮尽,大步出了醉香楼,往城东走去。
慕容仪说得对,时间不多了,他要尽快做准备。
此刻,在大朔的漠南,王城里比平常要拥挤许多——沈惠风的军队驻扎在城外,因为已经快要离开大宣了,沈惠风听从了苏念的建议,允许大家自由活动,但是禁止出现打架斗殴等破坏治安的事件。
一时间许多士兵涌进了漠南王城,有些在街上买些小玩意,想要带回家送给父母妻儿,有些拉上三五好友在大朔的酒楼里包了一大桌,还有些人,走进七拐八拐的巷子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而漠南王府中,因为苏念和沈惠风的到来,变得热闹了不少。
漠南这片地方,现在真正掌权的人是苏息,他虽然不及鹿梓霖那样老辣,但身边终归是有几个得力的帮手的,所以,漠南是大朔最早恢复秩序的城池。
因为这个,沈惠风对苏息的态度也和气了不少,对鹿梓霖也没有那么抵触了,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跟朔人一起吃饭。
桌上还有苏念、苏慈和身体有些起色的苏意,六个人虽然没凑够一桌,却也其乐融融。
鹿梓霖对于沈惠风的胜利,表现出一丝赞赏,席间跟沈惠风喝了好几杯,并表示自己不会惦记失去的权利和地位,对他来说,只要跟苏息一起生活就很好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散席之后,沈惠风跟苏念带着苏意去找侠医。
那条路有些远,两个人牵着苏意慢慢走了过去,路上看见不少士兵在买东西,街市上热闹却很有秩序,苏念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沈惠风奇怪地看着她。
“没怎么,就是希望,望京也能变成这样,大宣的每个地方都能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