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斯诺的旧福特车不靠谱,凯文自己更不靠谱,但他还是成功地来到高华大学城,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或许是疲乏模糊了他的视线,远方的建筑看起来就好像是点心师精心装饰在翠绿色托盘里的巧克力,正向他招手呢。
带着胜利在望的愉悦心情,凯文哼着小调加快了油门,不过靠近些之后他就傻眼了,高华大学不知道为什么戒严了。这实在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消息,因为斯诺的姑母留下的房子正好就在学校附近一处僻静的小道上。
凯文曾经是一名路痴,现在也还是一名路痴,第一次在人生地不熟的美帝开车,都快要被这张破福特颠出神经病了,不走主干道的话,要在天黑前找到目的地,连他自己都深感怀疑。毕竟其他的小路标志不像公路那样明显,车上又没装导航,或许他应该装作自己能看得懂地图的样子?
不幸的是,墨菲定律在凯文身上得到了良好的论证,每隔半小时,他总能发现自己奇迹般地回到了同一个转角,再这样下去汽车很快就会没油的。
也许该向警察求助?可触到他们审视瘾君子一样的目光,凯文又迟疑了,毕竟一路上因为“形迹可疑”,他已经被拦下过好几次了。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可以爬制高点碰碰运气,或许能看到路也不一定。
他把车停在一座山丘旁的空地上,徒步爬了上去。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一项考验,别人走不动的时候都说身体像灌了铅,而他的体内却是装了实打实的钢板。他开始有些后悔没向警察询问,不过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凯文一边喘气,一边抓着树丛往前迈进。树影被拉得越来越长,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已经就快要看到山顶开阔的天空了。就在这时,一个东西绊了他一下,幸好他手快抓住了旁边的树干,才勉强保持住平衡。
“该死”,他一边咒骂着,一边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看,嗯?一只手!!!
凯文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只见那只白皙的手臂绵软无力地从灌木丛里伸出来,一动也不动,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以前很喜欢看美国恐怖片,特别是变态杀手那种,这样的情形让他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这只白皙的手应该属于一位女性,而且很可能她已经遇害了。
虽然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血腥的味道,但是灌木丛里并没有散发出腐尸的臭气,周围也没有蝇蛆什么的,也许她还活着?凯文壮着胆子扒开了灌木丛,里面的确躺着一个赤条条的人,只不过他猜错了一处,这只手的主人不是女人,而是一个男人。
这里是罪案现场吗?这个男人身上有好几处伤口,但都不是致命伤,渗出的血液像玫瑰花瓣一样点缀在他犹如古希腊雕塑般的身体上,像是异教徒的祭品。
可他还活着吗?
凯文试着把手伸过去探他的鼻息,没想到这个男人突然清醒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而且他越挣扎,男人抓得就越紧,口中还一直喊着一个名字——贝蒂。
他马上摸出手机准备报警,但是想到刚才警察的眼神,他犹豫了。现在这个人神志不清,身上又受了伤,还抓着自己的手不放,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警察怀疑上自己就麻烦了。
可他又不能见死不救。
考虑再三之后,凯文费劲地把男人背回车里,开始翻医药箱。这个医药箱还是因为他提前出院,身上的伤口有时还会渗血才备下的,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他先咬开瓶盖,把酒精棉球倒出来给男人的伤口消毒。因为刺痛的缘故,男人不时地发出一声闷哼。接着他用纱布给男人做了简单的包扎。
因为右手一直被抓着,凯文花了很长时间才弄完,此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下,他无奈地翻出一条毛毯给男人盖上,他们只能在车里将就一夜了。
由于前一天太累的缘故,凯文睡得很死,醒来的时候他才发现,抓着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受伤男子已经醒过来,他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显得很窘迫。
借着晨光,凯文第一次看清了男子的脸,那是一张忧郁的脸,微微蹙起的浓眉好似郁结着一片阴云,湛蓝的双眼就像两湾惆怅的海,仿佛还闪着泪光,他的背后一定有一段伤心的故事。虽然前一夜凯文就是因为他被折腾得半死,本想抱怨几句,现在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嘿,我叫凯文,昨天我在山上发现你的时候,你就躺在一个灌木丛里,浑身是伤。然后我就把你背到车上,处理了一下伤口...”凯文摊了摊手表示友好,“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布鲁斯班…本!”男人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
“那我就叫你布鲁斯吧”,凯文没听清楚他的姓氏是班还是本什么的,为了调节气氛,他自嘲般地笑笑,“不用紧张,布鲁斯,我可能看起来有些像坏人,不过我对你绝对没有恶意。”
布鲁斯仍然惊魂未定,但不是因为眼前这个年轻男子,他虽然看上去有些像是个瘾君子,但绝对和坏人沾不上边。真正让他恐惧的是他自己,准确的说,是藏在他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虽然记不清来龙去脉,但他的脑海中却不时闪回着几个画面:他看到贝蒂惊恐的眼神,他听到人们绝望的呼喊,在画面的最后一幕,贝蒂倒在了血泊之中。
等他回过神来时,凯文已经发动了引擎,“你家在什么地方,我开车送你回去,不过你得给我指路,我是第一次来这。”
布鲁斯松了口气,这样的话凯文应该不知道高华大学发生的事。不过他却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原本想随便撒一个谎,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对方的眼神是那样真诚,何况又是他救了自己。这时候,布鲁斯突然注意到凯文青紫的右臂,“你的手怎么了?”
“是你抓的...”凯文无奈地答道。
一时间布鲁斯白皙的脸颊泛起潮红,显得十分窘迫。
“对了,昨天你抓着我不放的时候一直喊着贝蒂,她是你什么人?”凯文首先开口,打破了尴尬的局面。不过他没想到自己的话正好戳到了布鲁斯的痛处。
“贝蒂…不,我伤害了她!”布鲁斯懊恼地抱起头来。
看到布鲁斯的表现,凯文不禁开始脑补,布鲁斯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说不定就是高华大学的教授,和学生来了一段师生恋,正好被贝蒂当场抓到,心碎的贝蒂不仅把布鲁斯打伤,还在他一件衣服都没穿的情况下将他扫地出门。这真是一个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
特别是看到布鲁斯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时,他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布鲁斯现在的神情,就好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宠物一样,急需爱抚。
这也充分激起了凯文的同情心。他稍稍下移了视线,注意到对方正蜷缩在毛巾里瑟瑟发抖。于是他把挂在驾驶座背后的大衣递给布鲁斯,然后把车开到之前路过的一个商店外停下了。
“你穿几码的裤子?”凯文问道。虽然他自己的裤子布鲁斯也应该能穿得下,但衣服可以借,裤子可不行,因为他也只有一条。
“我穿最大号的…越大越好!”布鲁斯挤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微笑。
“最大号!你确定?”凯文大跌眼镜,拜托,这是外裤不是睡裤,哪有这么穿的!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仍是顺着布鲁斯的意思,到商店里找了一条看上去最大码的裤子,还顺便买了一根皮带,否则这条裤子套上布鲁斯修长的双腿,绝对会掉下来。
“谢谢...”虽然裤子的大小远没达到布鲁斯的期许,但他已经很满足了,毕竟要是没遇到凯文的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凯文把车开进一个背巷就下车买吃的去了。布鲁斯很快穿好裤子,犹豫着要不要离开。他觉得很幸运,在最落魄的时候能遇到一个好心人帮助自己。如果离开凯文的话,他身无分文,什么也做不了。但如果继续留在凯文身边,很可能会给他带来危险,况且现在贝蒂生死不明,他怎么也放心不下。
于是他合上车门,往巷子外走去,但是太迟了,凯文已经带着外卖回来了。
从出事以后布鲁斯就没吃过东西,所以这顿快餐对他来说就像人间美味。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凯文默默地把自己那份也推了过去。
凯文敏锐地注意到布鲁斯总朝高华大学的方向叹气,他忍不住问道,“布鲁斯,你应该是住在高华大学里吧?”见对方没有回答,他就猜测布鲁斯是因为被贝蒂赶出来,所以才不好说出口。
“你可以到我的房子住几天,直到戒严结束”,凯文提议道。反正戒严期间布鲁斯肯定回不了家,而让他一个人住一幢有些年代的大房子里,想想就有些发毛。
“高华大学戒严?”布鲁斯没想到凯文会这么说,这让他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于是他试探性地询问高华大学发生了什么事。
“高华大学的一个实验室里发生了爆炸,好几个人在爆炸中不幸遇难”,凯文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报纸递给布鲁斯,“不过你放心,我看了两遍,伤亡名单里没有叫贝蒂的人。”
布鲁斯紧张地接过报纸,又确认了一遍,这回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不过当凯文提出要找警察问路时,他的心再次悬了起来。在他来得及阻止之前,凯文已经把车朝警察开过去了。
因为这次有人在身边壮胆,凯文不像上次那样心虚了,没想到警察很热情地讲解了路线,还对看着他们两个似笑非笑。布鲁斯紧张地把帽檐往拉低,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而凯文却浑然不觉,只是感觉这个警察有些过分热情了。
直到临走时警察才凑到凯文耳边说:“你和你男友是过来旅行的吧,昨天晚上我巡逻的时候看到你们两拉着手睡在车里了。”
“不,不是那样的...”凯文连忙解释,他感觉脸颊发烫,还好布鲁斯在后排,应该没有听到。
“旅途愉快”,警察似乎是成心让他尴尬,还没等他说完就挥了挥手。
凯文生气地加快了油门,此时他只想着离那个讨厌的警察越远越好。而布鲁斯却在深戴的帽檐下露出了一个微笑,其实他已经听到了,只不过并不介意,这个小插曲反倒让他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他下意识地觉得凯文脸红的样子挺有趣,尤其他还是因自己而脸红的。
在那个警察的指点下,他们很快找到了斯诺的姑母留下的房子,那是一座两层的楼房,看起来年代久远。凯文所不知道的是,姑母在这栋房子里给他布下了一道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