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嫣看来,目前汉军的假想敌就是匈奴,研究出一套对付匈奴骑兵的有效战术,是非常重要的。以骑兵对抗骑兵,是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人不利己的事件,骑兵的作用在于其机动性,用来正面对抗,很奢侈,尤其是上林现在这些用钱堆出来的精兵。
那么,就要想其他的办法了,韩嫣最初的设想,是仿照欧洲最初火绳枪时期的三排轮射,对□□手来对付骑兵。凭借对前世一点军事知识和n多小说里描写的记忆,这样是最有效率的,而且,李陵最后以五千步卒对抗几万骑兵,也是靠的弩。实际上施行起来,却遇到了大麻烦——□□是火器,哪怕是最原始的□□直接装子弹点火就好,可弓、弩是机械类,要士兵费力拉弓,两者所需的条件根本不同!
三排轮射,想法很好,一排射击,一排上弦准备,另一排是刚射完退后准备下一次上场的。想法很好,问题就这上弦准备上了,弩还好,上了之后就等着扣动扳击,弓却是要上完弦后一直拉满了,随时接第一排射击完了的人的岗——这样的臂力要求,谁能做到?能撑几个轮射?就是弩,上箭的时候,也是要臂力的。打个比方吧,一天连着射两百次箭,韩嫣能做到,耗时在一个时辰左右,可要是让他拉满了弓坚持一个时辰,他宁愿这辈子再也不摸弓箭。所以,把三排轮射的弓箭手方阵当成骑兵收割机的想法,不成立!!!
草原决战,步兵行动不便,直面敌人接杀,几乎是送死的,除非是用重装步兵设包围圈,配合骑合扎口袋,步步为营地围死骑兵。正面决战,就不要想了,骑兵冲锋,很容易冲破单薄的步兵阵地。有弩也不行,弩本身的技术要求就高,制造工艺在汉代算是相当复杂的,几乎不可能大量配给。载于史籍明文的,也就只有李陵一支部队。是该推行一下流水作业和零部件标准化了,拿当年秦国的制度打头,配上《吕氏春秋》作证,韩嫣写了道奏章,秘密地呈给了刘彻,刘彻召来相关人员商讨。最终,因生产水平的关系,虽然两样都能做到,不过,数量上就不那么乐观了,整个系统年产能达到一万套弩——问题是少府等部门不能全扑在造这一样东西上头,因此,最终合理的数目便只有年产一千套。
一千套就一千套吧,有了少府的保证,韩嫣打算给自己的骑兵带上弓和弩两样装备,配齐箭支,先三轮三排轮射,然后再出击,这样已经是能想到的最有效的办法了。骑兵冲锋的速度极快,顶多能射三轮,对方大概就在眼前了。即便不到,也很近了,这时就要准备好马上作战了。不然,等敌人冲到跟前再准备,只有等死的份了。而且,射箭要消耗体力的,先头消耗得多,后面的力量就小,真正对仗硬拼的时候会很吃亏。
看着手头的作战方案,韩嫣叹气——科学技术,很重要!!!——要是现在有机关枪,还订什么计划啊?直接排成一排对着骑兵扫射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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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叹气的,还有另外的事情——刘彻气冲冲地跑到建章宫来了!
这天下午,韩嫣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回到建章宫,洗去一身尘土,正准备吃晚饭——三餐之一的晚饭——顶着建章监的名头,韩嫣就是住在建章宫东殿里的,李家兄弟就没这么好命了,只能偶尔来蹭顿饭。
见到刘彻跑进来,韩嫣很纳闷,照说刘彻这会儿应该跟阿娇腻腻歪歪的才对啊,这跑过来算怎么一回事?事先也没得到风声。不过,看看刘彻的脸色,韩嫣决定今天说话要小心一点。
还没等韩嫣开口,刘彻倒发话了:“怎么吃得这么晚?当心身体!”
“一日三餐呢,这还不算晚。要再吃点么?”
“气都气饱了!!!”
好强烈的语气。韩嫣忙吩咐下去:“快去沏茶来。”
建章宫的小宦官应了,退到门口的时候和刚赶到的阿明、六儿三个人撞成一团。后面是一堆跟着过来的小宦官,站在三人身后,手足无措。
刘彻皱皱眉:“都怎么搞的!!!乱七八糟的!各领二十板子去!!!”
韩嫣瞧着不对头了,生气的时候罚个小宦官来煞煞火,这对皇家人来说很正常。这回连阿明、六儿这样跟前得用又跟着时间长的人都被迁怒了,刘彻是真的很恼火。
不能眼看着这些人在自己面前挨罚还一声不吭,好歹都是熟人,好话总是要说的。韩嫣想着,忙走到刘彻身边:“这是怎么啦?还没到夏天,火气就这么大。喝点凉茶,消消火罢。天都快黑了,还打板子,劈里啪啦的,别搅得晚上睡不好觉。啊——”
轻轻拽着刘彻袖子,瞧他没反对,顺势往案桌边拉:“今晚菜色清淡,尝尝吧。有什么事儿啊,都放一边儿,行不行?气成这样,会伤身子的。何苦跟自己过意不去呢。”
“是有人跟我过意不去!!~~”最后一个去字,打着弯儿地往上抬高了音调,听着有些滑稽。
“谁?六儿、阿明?是你们么?”回头扬声。
两人忙趴在地上,连道不敢,这会儿气还没喘匀呢,想是跟在后头一路追过来的。他们俩倒也乖,见韩嫣有求情的意思,自然不会上赶着去讨打,都呆原地了。
“不是你们?那陛下怎么要打你们呐?”笑问。
两人不敢接话了,刘彻却道:“行了,都滚起来伺候吧!”瞪了韩嫣一眼,“就你好心!!”
韩嫣笑了,对着小宦官道:“还不沏茶去?不罚你了。茶别太烫了。”
三人谢恩。小宦官自去了,阿明、六儿,小心地挪过来伺候着。
待到坐定,刘彻连灌三杯温茶,脸色才好了些。韩嫣趁刘彻喝茶的空档匆匆扒了几口饭略垫了一下,然后就等刘彻说话。
刘彻开口了,麻烦还不小——阿娇。
韩嫣暗骂自己是笨蛋,目前朝上大家都在忙举荐的事儿,没人有心思跟皇帝找不痛快,事情自然就发生在其他方面了。而能够给刘彻排头吃的人,不外那么几位——窦太后、王太后、阿娇,顶多加上一个长公主。
这么一想,刘彻长到现在,还真没受过什么委屈。做太子的时候,有景帝这个好父亲罩着,自不用说。做了皇帝以后,朝里大臣又不是活够了,没事儿惹皇帝发火玩儿。须知这朝堂上,自周亚夫去后,敢给皇帝找不自在的人,几乎就算是绝种了,传说中的汲黯,现在还没有达到能给刘彻不痛快的地位呢。
窦太后稳坐钓鱼台,没事儿也不会找刘彻的麻烦,王太后是亲妈,上头还压着一个窦太后,更不会找事儿了,阿娇就不一样了……刘彻这么些年的不痛快,有八成是阿娇给的,另两成是他自己想法太多给憋的。
事情其实很简单,刘彻阿娇最近感情不错,这么多天看得见吃不到,咳咳,两人都有些想念,少年夫妻,腻在一起也是正常的。然后,刘彻不是下了道求贤的诏书么?问题就来了,大长公主,走她门路的人实在是多得很,她老人家自觉底气很足——大汉朝就是她们家开的,先先皇是她爹、先皇是她弟、皇帝是她侄子兼女婿,如今她的亲娘太皇太后还健在,而且,她对皇帝登基还有功——直接列了一串名单就往上报了。
刘彻很火大啊,这朝廷,分明是自己开的!!!再看看那一串名字,心里就来火儿,我才要几个人啊,你就列了这么一串子!!!原本,大长公主要是列的人少些,三个五个的,他也就允了,如今……刘彻不高兴了,没答应。就算他想答应,这么多人,他也要犯嘀咕啊。再说,下旨是让朝廷官员、列侯荐人,你一个妇道人家,搀和什么呀?就算你是大长公主,那也不行。
寻常人举荐,不合皇帝心意,自己就要担心会不会惹皇帝不高兴。可大长公主不是寻常人,她钱都收了,如果办不成事,这信誉就不好了,好在她还知道自己的道理不太能摆上台面,就没敢跑到窦太后那儿哭诉。然后,看到阿娇和刘彻关系很好,就想让女儿吹吹枕头风。
阿娇寻思着,这不是什么大事,就直说了。刘彻不太想答应。阿娇也不想退让,毕竟,是自己母亲让办的事儿,还说“你跟彻儿好,说说他会听的”,阿娇就卯上了。刘彻也不是个好拿捏的人。两下顶上了。
再然后,钢刀砍到铜盾上,火星四射,声振天外。
顶上就顶上了吧,可阿娇一句:“连我娘你都不放在眼里,你这混帐东西!也不想想你的皇位是怎么来的?!没有我娘,你能当上太子?!!能登基即位?!!你忘恩负义!你给我滚!”彻底让刘彻绿了脸。
关于皇位之类的话,是大长公主撺掇阿娇帮她说话时讲的:“好歹他这皇位有咱们一份功劳,你说句话,他也得寻思寻思啊。”这话并不是针对刘彻的,纯是为了鼓动阿娇。阿娇自信满满,觉着应该一说就成,没想到事关国政,刘彻没有一口答应。阿娇自觉没有一说就成,失了面子,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直接把大长公主的原话给背了出来。她要是软下来磨一磨,兴许刘彻就答应了——刚选的人,给的官职都不高,以后处理也方便,就是对丈母娘有意见,为了给老婆个面子哄老婆高兴,也不是没可能的。偏偏阿娇不信邪,直冲冲就说了句噎人的话。
是个有血性的男人都不能容忍这话,何况是皇帝!于是,刘彻“滚”了,一滚,就滚到建章宫诉苦来了——长乐宫,窦太后是镇山太岁,王太后也只会让他忍,他是不想去了,未央宫里阿娇又闹,想来想去,干脆跑建章寻求安慰来了——就算不安慰,也能听听自己说话啊——可怜堂堂一国之君,连倒苦水的地方都要仔细寻找,也难怪他要向外发展了。
再补上一句,大长公主给刘彻提条件这事儿,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从把陈f留在长安别回封地——因为是隆虑公主的丈夫,刘彻允了,到讨要庄园加封地——看到建元新年的份上,就当发红包了,刘彻给了,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哪怕这皇位真是刘嫖给的,刘彻也会不自在,他觉得自己真像头肥羊,养肥了就宰,刀刀见血,实在不想再由着这个女人了。
韩嫣无奈,太皇太后还在,大长公主母女就不能慢待。刘彻也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人——就是本来能忍,受了阿娇这么多年,他也快到临界点了——他的职业是皇帝又不是忍者,早晚要爆发一下。
只能言词隐讳地道:“做晚辈的,理当尊敬长辈才是,况且大长主以爱女嫁陛下,陛下当爱护,怎么能吵架呢?”刘彻开始冷笑,“再说了太皇太后两子一女,只余大长公主,诸多晚辈唯爱皇后,陛下怎么可以让她们受委屈?太皇太后春秋已高,这样的事情传到她老人家那里,惹得老人家不高兴,岂不是罪过?夫妻之间,因为亲密,所以,有些话就直说了,换了个人,还听不到呢?只能说明皇后直爽不藏奸。”说白了,就是傻。咳咳,有些不敬,不过,阿娇真的不太适合生活在这宫里啊。
刘彻收了冷笑,睁珠子转了一转,哼哼了两声:“知道了。快点吃饭,完了陪我说话。”
周围人等对于皇帝陛下这个“我”字,已经不发表意见了。
“那可不行,有话,臣还留着等明天早上见驾的时候再说呢,现在说了,明天岂不是没话说?那多尴尬?”
“那就先说了,明天再说明天的话。”
“得了吧,陛下还是先回去跟皇后说说话吧。”
刘彻的脸又沉了下来。
韩嫣上去,一手轻抚刘彻的后背,给他顺气儿。刘彻叹了口气,满眼无奈。韩嫣见他这样,有些想笑,手上稍一用力,向门口轻推:“快去吧,天黑了,路上不好走。明天见。”
刘彻有些恋恋不舍,眼巴巴地望向韩嫣,却见韩嫣只是微笑不语,就是没有挽留的意思,不禁有些丧气。
“磨蹭什么呢?事情啊,说开了就好,趁现在正热乎,解开了就是。要是现在不了结,以后再做,效果就没这么好了,心结越积越多,就不好解决了。”
刘彻只得去了。
韩嫣直到刘彻的背影消失,才回过去重新准备吃晚饭,饭菜早凉了——一旁机灵的小宦官忙上前端去热了。
再次捧着饭碗,韩嫣感叹——真是麻烦的日子。
再麻烦,这日子还得过下去。于是,知道□□的,便开始围绕这一次皇帝夫妻吵架,有所算计了。
气冲冲的跑进建章宫,出来就跟没事儿人似的,是个人都看出这里头的门道来了。
窦太后、大长公主、阿娇这边没听到谈话的具体内容,却看出了韩嫣对刘彻的影响力,可也放下心来,两位年长的从利益角度考虑,认为这样很好。阿娇被这两位至亲瞒得死死得,见刘彻从建章回来就跟自己服了软,也觉得韩嫣劝导有功。
王太后这边,有了阿明这个耳报神,也算是知晓了一二,觉得韩嫣说的话很在理,直指太皇太后这个最终原因,倒对两人关系之类的问题没考虑太多。然而,终是觉得不保险,忍不住跟平阳再商量一下候补儿媳妇人选的问题。
事情,就此揭过。至于留下来的痕迹,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于是就在这样的令人不安的平静中,策论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