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老万视角】
哒、哒、哒。
如果想看一看真实的话,就来找我吧。我在这儿等着你。
——
深夜,万籁俱寂,隔着冰冷干净的玻璃可以看到窗外的景象,光秃秃的枝杈后面一轮满月,然而徘徊的乌云将其遮蔽,让月亮时隐时现,光线暧昧。
房间里充斥着沐浴液的香气,查尔斯就算再累也坚持完事后洗个澡,虽然他也知道有时恋人一起洗澡难免擦枪走火,反正我是很乐意的。他平坦而绵长的呼吸表明他已经进入了安详的梦乡,微光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精致的脸庞照亮,可即使是在睡梦中,他脸上的表情线条也总是显得有些僵硬,怎么说呢,就是有点老成持重的感觉。
我从床头摸出那枚银币,用大拇指和食指夹着中间端详着,这是一枚面值为五马克的银币,准确的说是纳粹银币--希特勒上台之后德国的流通货币,一面印着第三帝国的图案,即帝国雄鹰脚抓万字的图案,另一面是当时的德国总理辛登堡的侧脸。纳粹银币,查尔斯在欧洲期间无意中得到一枚纳粹银币,这似乎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
我放开手,这枚银币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空中,然后慢慢漂浮到我正上空,我正面朝上躺在床上,看着这枚银币。
银币在空中缓慢而有规律地旋转着。
但是……总觉得看到这枚银币就觉得很难受,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愤怒来。我是一个犹太人,德国纳粹对犹太人犯下的罪孽罄竹难书,就算我失去了十八岁之前的记忆,对于德国纳粹我也同仇敌还的怀着驱之不散的厌恶感,这或许是民族之间的仇恨在各人身上的投影。然而在看德国纳粹的资料时,骷髅徽、集中营、毒气室、骨瘦如柴的犹太犯人还有一张张镌刻着悲恸难遏的脸庞,一幅幅画面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在我脑海中,走马观花地放映,这些画面陌生而熟悉,它们不是我在资料上看到的,我不知道它们为何会出现在我脑子里,就好像……就好像是我亲身经历过的,真实地让人心生恐惧。
这时,身旁的查尔斯忽然动了一下。
发散的思绪被这动静打搅,一瞬间收了回来,银币失去控制砸在我的脸上,发出轻轻的啪的一声。
我注意着查尔斯。
但查尔斯似乎只是觉得睡姿有点不舒服,转了个身背对着我侧着身子就继续睡觉了。
我将银币重新放回床头,然后朝查尔斯靠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他,把脑袋搭在他脖颈间嗅他的发香,是香波的味道,水果味。
“我爱你,查尔斯。”我轻轻说道。
这句话落在静寂的夜中没有引起一丝波澜,就像是无关紧要的灰尘掉落在屋内,慢慢地浮动飘散,没什么大不了的。
查尔斯没有反应,他没听见,他还在睡梦中。
“我相信你,查尔斯。”
这句话大概飘进了查尔斯的梦里,让他作出了一些反应,他稍微动了动,把手放在我的手上面,接着迷迷糊糊地念了一声“艾瑞克……”
是在梦里遇见我了吗?我在暗黑中微笑,无人看见。
“我相信你,查尔斯。”我重复道。
——
那是一场压抑的大雨,整个世界都灰蒙蒙的,脚下一片泥泞,踩在上面感觉恶心极了,但我不能停下脚步,一大堆人挤在一起,与其说是我在向前走,倒不如说是我被人夹着被迫向前走。
但是我不敢抬头,恐惧张牙舞爪地占据了我的心,压低的帽檐挡住了雨水,给了我一小片还算清晰的视野,隔着铁丝网,穿着条纹衣服的犯人正在冒着大雨工作,手臂细瘦如枯柴,看上去仿佛一折即断。
我忽然觉得手心空了,好像是失去了谁的牵引。是谁?
“艾瑞克!!!”
究竟是谁?是谁在喊我?
一瞬间,周围的一切如水般涣散,天与地、人与物,所有东西都疾速褪去,只剩下一片空旷无垠的黑暗。
“艾瑞克!……艾瑞克!……艾瑞克!……”
这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无处不在,钻进我的耳朵里,勾起我的情绪——依恋、害怕、难过……还有愤怒。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出现了光,依旧是黯淡沉闷的灰色,那里有一个人,一个形容憔悴的女人,包着头巾穿着染着污渍的衣服,脸颊和眼窝深陷,肤色蜡黄。就是她在一直喊我的名字。
看上去好熟悉,她是谁?
“艾瑞克!……艾瑞克!……艾瑞克!……”她还在一遍一遍地喊着。
她到底是谁?我认识她!我肯定认识她!但是我张着嘴,却喊不出她的名字,记忆似乎被什么桎梏,我用尽力气想要获知她的名字。有一个人在严厉指责,你怎么可以忘记她呢?
是有人在推着她前进,与我分开,是端着枪的士兵,衣服上的骷髅徽图案狰狞可怕。
“不……”
“别带她走……”
“不要……不要……”
“艾瑞克!……”女人回过头看着我,眸中是浓浓的感情,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
我终于喊出了她的名字——“妈妈!”
“艾瑞克!艾瑞克!”温柔和凄惨的女声陡然变调成了少年的声音。
我从梦中惊醒过来,第一眼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和查尔斯担心的脸。
我听见自己激烈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喘息,虽然意识已经清醒,但是我的心还现在那场盛大的哀恸之中,惊魂未定,心有余悸。
“你怎么了?艾瑞克,你怎么了?你还好吗?”查尔斯迭声问道,矢车菊蓝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心,一触及这片无暇清澈的蓝色,我原本一团糟的情绪忽然就平复安定了下来。
查尔斯就是我的镇定剂。
“我没事我没事。”我连忙回答,因为着急还回答了两遍。我不想让查尔斯担心。
“……你做了噩梦,艾瑞克。”查尔斯看着我的眼神变得复杂,他深深地看着我,蓝色的眼珠子上映着我的脸,他用手指拂过我的脸颊。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淌满了泪水。
“查尔斯,我……我梦见了我妈妈。”
——
三天前。
“我们接下来去那边逛逛吧,找找看有没有变种人。说不定我们能找到一个同伴。”查尔斯指定方向,我只需要服从就好了。乐意之极,和查尔斯在一起,我从来都不会感到厌烦。
“好的好的,但是……”我说道。
查尔斯转过来,“但是什么?”
我扬了扬手中的空香烟盒,“我的香烟抽完了。我去对面再买一盒。”
“那好吧……你怎么又那么快就抽完一盒了?”查尔斯皱着眉头,露出不满的表情,“抽烟对身体不好,控制着点。”
“好的,我的小少爷。要和我一起去吗?”
查尔斯看了看街对面,杂货店门口正好有老烟枪在吞云吐雾,他马上打退堂鼓,“不了,我还是在这等你吧。”
我点点头,穿过斑马线,来到杂货店门口。
“老板,来一包香烟。”我指了指我要的牌子,老板会意去货架上拿货。
付了钱,拿到香烟,拆开包装抽出一根掉在嘴上,我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低头擦火。
“哒、哒、哒……”一双白色高跟鞋出现在我视线中。
我感觉到不一样的气场,这是……同类?
顺着白色高跟鞋往上,是一双骨肉匀称结实漂亮的小腿,包在肉色丝袜里面,白色毛尼布料的裙子裹着玲珑有致的身体,裙摆不长不短刚刚过了膝盖。我抬起头,看见就站在我对面穿着白色高跟鞋和白色裙子的女人的正面,不出意料,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金色的长发,末梢打着卷儿,金棕色的眼睛像是焦糖般甜蜜诱人,含情脉脉、欲语还羞。看上去很年轻,我估摸着这女人的年纪应该在二十岁上下。
“你是谁?”
她弯起涂着粉色口红的嘴唇,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却没有开口说话,只笃定地看着我。
一个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你好,我亲爱的同胞。】
我心下大惊,压低了声音,“你到底是谁?”
【我觉得你应当知道我们相同的“身份”。】
“……”我别过头望向街道对面,查尔斯那个傻瓜正蹲在地上和一个乞丐聊天,沉默了片刻之后,我还是作出了回复,不是用语言,而是在脑袋里。
你怎么知道我是你的同类?
【和你的同伴一样。】
好吧,我承认我也是变种人。那么,有何贵干?
【并不只是你们想到变种人应当团结起来,我和我的同伴也想到了,我这边的领导人发现了你们的存在,诚心地想要和你们接洽。我们都是变种人,应该齐心协力。】
……听上去真不错。
【你知道我为什么单独找你吗?】
为什么?
【我在你的脑子里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被隐藏的真实,你的记忆……】
没等她说完,我就心慌地打断了她,【我不想知道!】虽然好奇挠得我心痒痒的,但是我不想让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引导我的思路轻易地占据上风。
……
我笑了笑,【我只是出来买包香烟而已,美女。】
她也笑了起来,“这位男士,可以告诉我去xx地方怎么走吗?”
“我的荣幸……”
我们伪装得就像是只是普通的问个路而已。
“谢谢。”
【如果想看一看真实的话,就来找我吧。我在这儿等着你。】
擦身而过的时候,这个神秘的女人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和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她所说的真实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