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筝并没有刻意放轻关门的动静, 她知道按蓝醉刚才的闹法, 就算白素荷药力还没过肯定也被吵醒了。
果不其然,一扭头蒙筝就看到白素荷眯着眼睛对着大门这边发愣,眼神没有焦距, 应该还没完全清醒。
白素荷觉得她现在的脑袋里像有十七八个大锤子在轮流敲打,痛得要死, 待看清站在木桌旁的蒙筝后,先是怔楞, 马上回忆起昨天晚上经历的一切。
白素荷的脸色立即黑得犹如锅底, 把手抽出被子一看,两个手腕上肿得像戴了两圈红色手镯,脸色这下简直比锅底还要黑三分。
蒙筝小心打量着白素荷的神情变化, 惴惴不安的思考是先跑路自救要紧, 还是过去让白素荷打一顿把气出出来比较好。正纠结间,听到白素荷用较平常更低沉的声音冷冷道:“过来。”
蒙筝于是很没骨气的乖乖走到床边。
白素荷并不多言, 直接伸手拉住蒙筝的衣领往下使劲一拽。
蒙筝个头比白素荷矮了许多, 套的又是件大领t恤,这一拉胸口顿时暴露无遗。叫人难以置信的是蒙筝昨夜那么深的伤口,不过经过一夜时间,竟已经愈合了七八成,胸部圆润, 唯有上方还有一道浅红色伤疤。心口位置的伤痕则明显得多,向内轻微凹陷了一块,看得出曾经挖离肉块的痕迹。
白素荷手指抚摸上蒙筝心口的伤, 指腹摩擦在柔嫩的伤疤上带来的触感又痒又痛,让蒙筝向后瑟缩。
“昨晚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命格。”蒙筝回答得毫不犹豫。
白素荷瞅着蒙筝的眼神冰冷,从伤处移开的手倏然高举。蒙筝见状也不躲避,咬着唇就准备挨下这巴掌。
蒙筝的脸正对着窗外射进的阳光,将蒙筝脸上的疲惫和微微颤抖的唇照得一清二楚,甚至将蒙筝发间夹杂的白发也渡上一层璀璨金色。
蒙筝正值青春年少,一头黑发又浓又密,发质好得让许多人羡慕。如今一夜之间现白发,自然是因为寿数骤减,将命渡给她的缘故。
到了最后白素荷这巴掌还是没能挥下去。白素荷倦怠地靠在床头,闭眼低声道:“不管你现在做了什么,都不能抵消夏若卿曾经做过的事。时光不能倒转,贺兰馥自杀前的愤恨绝望,也不会因为你现在为我续命就消失,你明白吗?”
白素荷的话让蒙筝浑身一颤,蒙筝默然半晌才道:“我为你续命,并不只是因为那些。”
“白素荷恩怨分明,不管是否我自愿,你的人情我终究是承下了。以后有什么要求,你尽管开口,只要不违道义,白素荷绝对不会推辞。”
蒙筝听到白素荷这番话,心中犹如滴血。白素荷这一下等于就将她的付出裁定为一场交易,将两人间分割得泾渭分明。
但蒙筝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的整理好身上被扯乱的衣服,苦笑道:“我……找药帮你包扎一下手上的伤。”
“小伤而已,我会处理。”
“……那我先回房间了。”身体已濒临崩溃,心理再受打击,蒙筝此刻只想一个人安静独处。说完这句,蒙筝就逃命也似的离去。
听到木门开了又关,白素荷这才睁眼,定定望着那扇犹在轻微颤动的门,突然重重把身上盖着的被子摔到地上,露出床单和自己身上大片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蓝醉一行人正在楼下吃早餐,听到楼梯响动,抬头就见白素荷沉着脸下来。容十三招呼了白素荷一句,也没得回应。容十三不明所以,刚刚蓝醉下来就摆着一副臭脸,君漪凰一直在旁边安抚,这会白素荷又是这个脸色,莫非是吵架了?
蓝醉和白素荷初识时虽然时常针锋相对,但现在不比从前,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好得多了,而且听刚才蓝醉拍门的动静,也不像是吵架啊。
容十三递给白素荷一个馕,随口问了一句,马上就招来蓝醉一个白眼。容十三很是无辜的还想再问,嘴巴里突然就多了硕大一块甜瓜。
“吃完上路,八卦死你。”蓝醉恶狠狠说道。
容十三在客厅和热依木几个人呆了一晚上,他是个死人都能说活的货,一夜叨叨大半夜,从热依木口中掏出不少话来。
那个巨人叫西日阿洪,用汉语来说就是狮子的意思,而那个络腮胡侏儒则叫萨比尔。这本没什么,但是当热依木告知容十三他们这两人是双胞兄弟后,连君漪凰都忍不住侧目打量了半晌。无论从外形或体型上来看,这两个人都找不到任何相似之处,实在难以想象两人会是同胞所生。
对于白素荷她们只揍了阿布都和艾买提一顿,至少从表面来看热依木是十分感谢的。毕竟阿布都和艾买提这次做的事情确实过了,热依木还以为这次这两人起码会被留下点东西,却没想到竟能全身而退,实是意外之喜。
是以热依木的敌意和畏惧都少了许多,态度也变得积极,见容十三他们的车坐不下这么多人,热依木一早就让人去弄了辆马车停在达吾提家门口,趁着气温还凉爽,一马车一轿车就此出发。
容十三和蓝醉开着牧羊人,根据热依木指点的方向前行。热依木所指的方向是朝莫克市外的,四周越走越是荒凉。
没了屋宇建筑物遮挡,风过就是一阵狂沙飞舞,连道路都几乎被风沙掩盖。蓝醉越看越觉得这不像是朝人住的地方走,心中生了疑虑,反手就卡在热依木脖子上。
坐在旁边的坎吉和萨比尔一看蓝醉动手立马急了,热依木倒相对镇定,挥手道:“是这里,是这里。再过去有个荒废的小镇,叫兀都木。那地方水源快干涸了,现在没多少人住,来往的车也少,所以才是这样。”
“水源都快干涸了还住什么?为什么不搬到莫克来?”
“我让他们搬,他们不搬啊,舍不得。”热依木叹口气摊手道,“还有等会你们站我旁边的时候先包好头巾别说话,我把人带到单独的房间你们再问她。”
“为什么?”容十三疑惑道。
“他们很讨厌外面来的人,要知道我把你们带过去,非把你我打死不可,什么都不会让汗古丽说了。”
蓝醉眼睛微眯,热依木说的是他们,显然不止一人。莫非这是做好了陷阱带他们往里跳?不过热依木和萨比尔都在手上,尤其看昨晚的架势热依木在这群人中很有地位,想必他们不会不顾及到热依木的死活。
容十三朝蓝醉勾了下嘴角,意思是既来之则安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因为要顾及到马车的行走速度,车开的速度比较缓慢,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太阳都升到头顶的时候,蓝醉和容十三才看到远处隐约出现了房屋的影子。
走近一看,这里的房屋样式更加古朴,大多是用黄土夯就,连水泥都不是。一条笔直的两个马车宽的街道从头通到尾,街道两侧泰半房子都垮塌得没个样了,鬼气森森的完全看不出有人居住。
“那里。”热依木手指了下街道中间几间看起来比较完整的圆顶房子。
容十三和蓝醉简直难以想象有人会舍弃莫克住在这种地方。跟这里一比,莫克那石碑附近都能称为天堂。
车子按照热依木的说法隔了段距离就熄火了,容十三貌似友好的拉着热依木,蓝醉拽着萨比尔,等白素荷和君漪凰过来一起汇合了,才朝那几间房屋走去。
白素荷药力还没全过,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萎靡,脸板得比平时还冷。容十三在等她们把头巾包好的当口,还是忍不住好奇心,试探道:“白姐,你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不高兴?谁惹你了,我帮你出气。”
白素荷眼角横着容十三,兀自包着自己头巾。她确实是全身发软,头也痛得要命,但一则担心光是容十三和蓝醉两个人处理不下来,毕竟君漪凰如今阴力不能随意动用;二则她不想留在达吾提家看到蒙筝,她不知道她现在究竟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蒙筝。
容十三被横得讪讪的摸鼻子,蓝醉幸灾乐祸笑了声,拉着萨比尔和君漪凰先走了过去。
走近一看,那几间屋子本是单独的,现在外面用黄土围了一圈围墙,将之圈成一个整体。围墙正对着街道的地方开了扇木门,木门现在敞开了一小半,露出里面正走来走去的鸡。
热依木和萨比尔到了这里都显得很兴奋,就连一直满脸沮丧的西日阿洪和坎吉也笑得合不拢嘴。不等容十三和蓝醉有动作,坎吉已经先冲过去推开木门,跑进院子里,紧接着西日阿洪也不顾及被蓝醉拽着的萨比尔了,跟着坎吉冲进去,庞大沉重的脚步踩下去,震得周遭满是灰尘。
这下事出突然,蓝醉她们要拉都来不及,神经一紧就准备严阵以待,没想到院子里猛然爆发出数声笑声,夹着几句蓝醉她们听不懂的对话。那几声笑高低男女各有不同,却听得出很是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