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 南城的几个人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众人商议,到第二天还不见夏念笙的踪影,就报警。
如果你有一天失踪, 会有多少人在意你?又有多少人会真心地找你?大年初二,早上十点, 夏念笙拉开窗帘,阳光刺得她又将一双眼眯缝了起来, 这里的天很蓝, 这里的空气很新鲜,夏念笙没那么装逼地要用失踪来测试她在众人心中的分量有多重,她只是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她知道夏念文和沐芷的好意, 只是念文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身一人的夏念文,她有了家庭, 只属于她们二人世界的家庭, 她不想打扰,更不想再强颜欢笑地不让她们担心,所以在初一那天早晨,天还蒙蒙亮,夏念白沉沉地睡在沙发上, 她拿了钱包手机换好鞋,轻轻拉上门就出去了,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只觉得南城阴冷地紧,不知道哪根筋触动了她,去了机场,大年初一的机场,人还是很多,那些在机场行色匆匆的人满脸写上回家的焦急,只有夏念笙不紧不慢地攥着手里的机票,她没带任何的东西,两手空空地在候机厅里呆着,手机没开,也不想开,旁边坐着像是一家子,一个微胖的矮女人抱着小孩,男人看着包,那小孩看起来两岁多的样子,咧着嘴朝夏念笙笑,夏念笙低下头,眼眶却微微泛红,只是那熟悉的乡音让她心里有些堵而已。
到双流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一的下午了,夏念笙从下飞机的那一刻,脚就有些抖,许是太冷了,她这样安慰自己,从机场出来那条路很漫长,她找了半天,才找到那种跑野的的车,说了地名,司机要500,夏念笙转头就走,身后还能听见那师傅说过年啦,春运啦,一年也就靠这几天赚了,最后夏念笙找了一个要价350却是六个人挤一辆比亚迪的情况上了路,说实话,途中,夏念笙有过不只一刻想下车返回去的冲动,那个家是不是还在原来那个地方?那些人是不是还是原来的样子,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衣服上还残留着些许昨夜的酒气,那些皱皱巴巴的折纹像是她这离家八年多来的日子,车上拼车的人都睡了,看样子都是连乘着在往家里赶,只是她却睡不着,甚至连眼睛都舍不得闭一下,尽管路上的风景那么陌生,没有一点当初自己离开时的景象,八年多了,她离家也真是离得很久了,比亚迪下了高速,开始走那段普通的路段,快要到随州了,随州,那个小城,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十八岁那年走之后,从未想过再回来已经是八年后了,车上的人陆续下车,灰色的比亚迪里就剩夏念笙一个客人了,“你在哪里下喃?”
夏念笙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这个地方,这是哪呢?“这是随州了?”她讲普通话。
“是呀,这就是随州啊,这位美女,你是外地人吧,叫你亲戚来接你啊,你要到随州哪个地方去哦。”师傅说起了川普,许是怕夏念笙听不懂四川话了吧,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外地人,自己看起来真的不再像随州人了吧。
“麻烦你送我去一个干净一点的旅馆就好了。”
夏念笙下了车,随州的天气很好,没了成都和南城那样的阴霾,夏念笙下了车,有些手足无措,在这个小城,她有些找不到曾经的自己,还好师傅将车停在一个旅馆就走了,夏念笙独自一个人去开了房,洗澡,才发现身边只有那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当下决定去商场里买一身干净的衣服,随州城以前很小,从城头到城尾也就半小时,只是现在,像是扩大了好大的一片,夏念笙走在街上云里雾里,凭着记忆她去找那条以前都是卖衣服的街,以前随州最好的男装店就是七匹狼了,夏念笙找到那条街,随意进了一家女装店,选了三套大衣和三条牛仔裤就去试衣间了,女装店生意很好,三个试衣间还需要排队,夏念笙等了一会儿就进了其中一间,脱下裤子的一瞬间,她仿佛听到她妈的声音,手上动作顿了顿,暗骂自己神经衰弱,怎么会那么巧?
“阿姨这件衣服怎么样?”
“我还没进去试呢,这衣服也得上身了才看得出来。”
那个有些干哑的却中气十足的嗓音不是她妈的声音又是谁呢?已经提起来的裤子又掉了下去,她半偻着身子僵硬在里面,这样的试衣间都没有门,只是拿一层布隔着,外面站着两双脚,一个穿着简单的黑色皮鞋,鞋面一尘不染,擦得干干净净,另一个穿着棕色靴子,是女装店的小妹儿,夏念笙就那样尴尬地站在里面,新裤子掉在了脚踝处,她听到外面絮絮叨叨的声音,仿佛是那小女孩在热情卖力地推荐,而她妈非要试了才行,“这些人怎么还不出来?”
“要不你们进去一起换吧?里面也是位女孩。”店小妹建议到。
夏念笙一慌,忙将裤子提起来,就见那帘子被撩开一角,“这位小姐,外面有位阿姨,你们一起试行吗?”
夏念笙不敢出声,只将那一身衣服裤子遮住自己的整张脸,仓惶地撩开帘子,拿着衣服的中年妇女和她迎头撞上,她看见她衣角被风轻轻吹起,看见她裤腿依然有卷过边的折子,她闻到她身上有着自己一直想念的味道,那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母亲的味道,她走得那样急,甚至都忘了手里拿着的和身上穿着的还有着那个不知名女装店里有着吊牌的衣服,她不敢回头,怕她妈认出她来,她一直遮着自己的脸,女装店门口的警报器滴滴滴地响个不停,她还是仓皇地逃走了,直到女装店的老板追上来,捉住她的手臂:“你还没给钱呢。”
她面色苍白,从钱包里取出钱来,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有急事给忘了,多少钱?麻烦你帮我把吊牌取下来一下。”店老板虽然觉得她有些奇怪,但是已经给了钱也就没在追究了。她逃了一百多米,在一个小巷口,才惊觉自己满脸都是泪水,那是她的母亲,她却要用衣服遮住自己的脸,逃也似地离开。
那个中年妇女和夏念笙错身的刹那,只觉心中一跳,失声叫道:“夏念笙......”
只那么一会的功夫,转出侧门却没了踪影,她摇了摇头,只觉自己最近真是老了许多,看错了人,只是店里的警报器滴滴地响,好多人看热闹,好像店老板追了上去,她缓缓地跟了上去,却又没见着那个人了。她一直朝前走,夏念笙站在那个小巷口,有做生意的在那里摆了摊卖了些凉面凉粉凉虾之类的小吃,生意人在那撑了一把大伞,夏念笙躲在伞后,远远地看着站在人潮中四处张望的人,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自己眼前看到的是什么,因为她除了雾什么都看不清楚,她眨了眨眼睛,只知道那个生她养她的人此时离她那么近,这八年来第一次离的那么近,她站在那个凉面摊的大伞下,看见她似乎还比以前更矮了些了,她四处张望,又往前走了走,她老了些,又像和八年前一样没怎么变,她还依稀记得自己走的那天,她知道自己出柜的事自己的父母是无法接受的,在这样的国度,又有多少人会接受呢?她爸一气之下说再也不认她,临走前的那天夏念文一个人送她去坐车,她却在背包里发现她妈给她的钱,这些年,她知道自己倒是一走了之,去了北京,去了南城,那里没有人认识她,却让她的父母在世俗的眼光里受尽了那些流言蜚语,她看到她妈走在一个门店面前停下脚步,那是一个卖杂货的小店,她看到不远处她妈把一个八音盒拿在手里看了很久,又缓缓地放了下去,她看得那样专注,连身边人叫她都没在意,只听到一大声吼,“念笙,夏念笙!!!”
夏念笙吓了一大跳,一个50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站在她面前,“是念笙吧?”
夏念笙再定睛看了看,原来是以前天桥下那家卖凉粉的,她再看了看那年轻老板,“这是我儿子啊,好多年没见你了,越长越漂亮了。”
夏念笙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只那笑容顷刻定格在面容,却再难挪动一步,不知什么时候,她妈已经穿过马路,走到小巷,站在她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