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就算你将所有的生活规划成局,冷不丁,局中的棋子就走偏了,夏念文本身就不算有规划的人,她的人生简单而明了,却在二十三岁这一年,遇到沐芷这个意外。
9月23日,周日,如常,天色愈发地凉了,节假日的前夕,各类商场开始策划各种各样的打折促销活动,各大品牌争相恐后,生怕消费者把他们给遗忘了,夏念文已经从嘉茂百货的一楼逛到了四楼,然后又从四楼逛到了一楼,送礼物是个麻烦事,更何况对象还是沐芷。
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在周大福选了一条铂金手链,精致的首饰盒盒上那一霎那,她纠结的心也似终于尘埃落定了般,她站在十字路口,打车的人排了长长的队。
傍晚时分,雁邑酒店,沐芷的生日宴会现场,那天,夏念文穿了一身黑色小西装,刚过肩的碎发很自然地垂了下来,七分高跟鞋穿在脚上有些生疼,她不经常穿高跟鞋,一米六八的个子不用穿高跟鞋也能显出身材高挑,除非重要的场合,她的鞋柜里最多就是平底鞋,帆布鞋,高跟鞋夏季一双,冬季一双,她只觉得舒适就好,所以当第一次夏念笙威逼利诱她穿高跟鞋时,脚踝整整痛了一个星期,可是今天,她却主动穿上那双七分的高跟鞋,有门童将她引入电梯,宴会定在四楼,出了电梯门,她就看到了她,在大厅的正中,她含笑望着来往的宾客,大厅金碧辉煌的灯光,映出她流转眼波,她长长的发挽成髻,高烛华灯,将她的影子投在晶莹透彻的墙砖上,婀娜多姿,满堂的宾客耳语,却只见她微微扬起脸庞,她从来都是这样,在千万人群中,万千芳华集于一身,她似从来都不曾注意到底下千万人的目光,每个人离她都那么远,她站在高处,优雅淡然,她的目光穿过人群朝大门这边望过来,夏念文迎上她的目光,温和地笑着,念文总是记得那样的时候,当日她第一次出现在讲台上时,台下十五,六岁的小正太一片嘘声,就连那些爱美的女孩子亦挪不开眼,这样的老师,根本不用学校再使用什么样的招数,生源就已经络绎不绝了,那年的她穿一袭绿色长裙,裙角裹住脚踝,也是如这样吧,台下一片唏嘘,她在台上泰然处之,只微笑不语,念文只觉得那时的她美得惊若天人,像天空绽放出的无数烟火,满眼的绚烂迷乱了她的眼,就像此时的沐芷,比那时的人更添了妩媚和优雅,她的眉,她的眼,陌生又熟悉,岁月沉淀下的,不只有年岁,还有风烟。
夏念文从人群中穿过去,来到沐芷的身边,她侧过身,微低着头,抿唇不语,含笑侧眸看她,念文掏出礼物放在她掌心,她掌心湿热,“生日快乐!”她说“谢谢”
她的身侧是风流倜傥的柳丁挥,今天他穿一身黑色西服,她看到他,他亦如是,且对她笑得意犹未尽,夏念文白了他一眼,有他那样笑的吗?来往的宾客有几个是夏念文认识的,都是沐芷婚庆公司的员工,其他的人,她就没怎么见过了,想来是两家的亲戚朋友之类的,只是这场生日宴会请的也是很亲近的人,夏念文环顾四周,也就20,30个人左右。
迟桂趁着夜风,纷纷扬扬的,落在长廊外,一地的细碎香糜,夏念文从沐芷身上撤开,柳丁挥上台翻动着他的嘴皮子说着动情的话,台下的四老想来是两人各自的父母,脸上皆是喜色,只沐芷一直浅笑着,她才是今天真正的主角,她侧过身,拿过高脚杯,有人上前敬酒,杯中红酒轻轻漾出花来,念文躲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有男子上前敬酒,她客套地敷衍了一会儿,又躲开了。
“你别告诉我,今晚一整晚,你都打算呆在这里把这些酒全喝完吗?”不知什么时候,那个温尔尔雅的男人,一双眉挑得老高,将她看了又看,念文受不了他那种□□裸的眼神。
却也不示弱,回瞪了回去,“这些不都是我的事”
“我能做的,我可都做了,至于接下来的很多事,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念文有些不解。
“说”
“为什么你这么想我去追她?她会面对许许多多的压力,家庭的,社会的,甚至包括她自身的。”
“你觉得我身在其中,我会不懂这里面该承受的许多东西吗?只是我觉得相对这些压力而言,没有办法再去爱一个人才是令人绝望和心如死灰的,沐芷,她才29啊,我希望她能好好享受一段爱情,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好好爱她,珍惜她,守护她,我希望她亦能这样对她所喜爱的人,人的一生,在最美好的时光,错过那个最值得珍惜的人,那才是真正的遗憾。”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有些东西你必须去想,如果你连想都不去想,那你还期待那个那么骄傲的人放下身段来向你求好?”
“没,没有,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可是,我,怎么,怎么给她说啊?她要是拒绝了怎么办?她要是不理解这样的感情怎么办呢?”
“她在十五岁那年就知道我是同性恋了,人家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只是把她所有的作业本全堆在我面前了而已。拒绝这件事嘛,很正常,拒绝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夏念文侧过头望着身旁这个才见了几面的男人,却见他勾过她的肩头,似是两人已是相熟多年的兄弟。
夏念文挣了挣身子,从他那充满雄性荷尔蒙的身子挣脱出来,眼神却一直盯着有沐芷存在的地方。
“我看好你哦。”柳丁挥做了一个郭芙蓉的经典动作,差点没把夏念文给恶心死,她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还是算了吧,今天她生日,我不想她不开心,也不想把她现在安宁的生活给搅乱了。”她望向窗外空蒙的天空,心中却满满都是心事。
“你怎么在这儿?你爸在找你。”寻思间,佳人不知何时已来到身边,那番话自是对柳丁挥说的。
“我特意向念文敬酒,谢她那天救了你啊,那我去下我爸那里,你也得好好谢谢人家。”柳丁挥说完就翩然而去,直到很久以后,夏念文也不明白,柳丁挥对于沐芷的那份感情,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和他的那位出现在眼前,她一定不会相信他是gay这个事实,只因他对沐芷的那份呵护,比寻常人家的兄长都更尽职职责。
天凉了,握着酒杯的手有些微的颤抖,今年的桂花开得有些晚,就快国庆了,那满树的桂花也依然纷纷扬扬的,风一吹,就飘落满地,酒店外是一排排的桂花树,香气从窗户飘进来,混合着酒香,沐芷微微侧身,轻碰她的酒杯,不经意间,念文已是满面潮红。
“你脸怎么这么红啊?”说着她用手背轻触她的面庞,火一般地灼热,倒是吓了沐芷一大跳,“你没事吧?要是不能喝就少喝一点,怎么这么烫?”说着,手背又换成了手掌,夏念文全身紧绷,本来只有面上烫,现在倒好,全身都烫了起来,她亦觉得奇怪,以前念书的时候,或多或少也会和沐芷有很简单的身体接触,譬如去办公室的时候,拿作业本会不小心碰上她的手背,还比如有一次她终于扛不住感冒的身子,在沐芷的课堂上沉沉地睡了过去,她的手也如今天这般摸着她的体温,可是那时的自己,只觉得温暖,只觉得有她在,一切都变得安心,就连生病,她也没觉得有多难受,可是五年之后的重逢,只要她靠近,她就全身紧绷,像一直蓄势待发的弦,她温热的手掌覆盖上来,带着她独有的清香,夏念文躲无可躲,一把捉过她的手腕。
一时间,她只觉得她离她那样近,不是讲台上遥远的沐芷,不是别人眼中的妻子,不是那遥不可及的烟火,她只是她手中牵制的沐芷,她多希望那天在医院的时候,她没有睡过去,而是听到了她说的那一袭话,她憋了那么久的勇气说出的话,难道而今,现在,此时此刻,要让她重新再说一遍?
“怎么了?”沐芷诧异地问她。为什么就连柳丁挥和夏念笙一眼都看出来了,可是就你不知道?你甚至也知道那么多年,我总是喜欢看你,要我怎样告诉你,在你流转的眼波里,告诉你,沐芷,我喜欢你,这样的喜欢不同于学生对于老师的那份依赖和迷恋,这是情人的喜欢,这样的爱,这一生,我从来都没有确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