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媛从马车上跳下来时还真是有些惊讶,没想到金玉儿竟然亲自来了。
许是要与外人相见,金玉儿今日又戴上了面纱,见到了林媛微微点了点头,看向从车辕上跳下来的林二栓,问道:“莫非这位就是轮椅的老板?”
虽然林二栓以前也给大户人家做过家具,但是跟大户人家的小姐却是头一次打交道,被金玉儿叫成了老板,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收到林二栓投来的求助目光,林媛赶紧笑着迎了上去,将金玉儿请进了稻花香里:“金小姐请屋里坐。不是说好了让莲儿姐姐来的吗,怎么金小姐还亲自来了呢?”
金玉儿也算是阅人无数了,自然也看出了林二栓的憨厚老实本性,不过她最是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只要你不跟他耍滑,他也绝对不会跟你耍奸。作为生意人,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最是省心。
“我怕莲儿说不清楚,还是自己来的好。”
金玉儿虽然这样说,但是聪明的林媛却是心知肚明,这轮椅对于金玉儿肯定特别重要,所以她才要亲眼看过了才能放心。
林二栓挠挠头,怔怔地看着林媛几人进了屋,赶紧把马车后边拴着的轮椅给解了下来,推进了屋里。
几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一处拐角,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已经等候了多时。车帘子被从角上轻轻掀起来一点,露出了一双异常精明而阴冷的眼睛。
“居然是她!”金灵儿恨恨地攥紧了拳头,问道,“你确定她是来这里买的?”
虽然没有提名字,但是一旁守候着的小丫鬟红梅却是机灵地回禀道:“小姐,没有错。昨晚上奴婢跟莲儿那个傻子故意对峙,还没怎么费劲儿呢,就把她的话给套出来了。她说大小姐给老太太准备了一个特别好的礼物,能让老太太从今以后再也不用别人抬着,就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红梅想起刚刚被林二栓推进屋里去的那个会走路的椅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莲儿那个傻子说的,是不是就是刚刚那个椅子?”
金灵儿冷笑一声:“管她想给老太太送什么,我们都要提前一步送出去!只是。”
只是不太好办啊,显然那个椅子是那个臭丫头在卖,她想起了之前在金府门口跟林媛那个讨人厌的臭村姑的对峙,不用问都知道,这死丫头肯定不会把椅子卖给她。
但是,现在二房跟大房之间已经斗得不可开交,虽然明面上还保持着友好,但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撕破了脸皮。
爹娘已经慢慢从大房手里把不少老主顾抢了过来,若是这个时候让金玉儿这个贱人巴结到了老太太,只怕爹娘之前的努力,一大半都要白白浪费了。
想到这里,金灵儿灵动美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狠,不就是个椅子吗,既然买不到,那就用抢的!
“你过来。”金灵儿朝着红梅招了招手,在她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红梅先是诧异随即了然,拍着胸脯保证:“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把这事办好的,保证明儿一早就让您看到想看到的东西。”
金灵儿唇角微勾,冷笑一声,看向稻花香铺子里那个笑得正欢实的令人讨厌的臭丫头,眸子里满是厌恶。
稻花香前堂里,林二栓正拿着自己准备的给顾客看的图纸,一一给金玉儿讲解上边的各式轮椅。别看他憨得不行,但是一提起自己喜欢的轮椅,就滔滔不绝了,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扭捏劲儿。
林媛一边听着,一边暗暗称赞,这要假以时日,这林二栓完全可以自己跟各种客人打交道了。
舔了舔有些干巴的嘴唇,林二栓不确定地看向金玉儿,这位小姐一直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对他的讲解满不满意。
回头看了看林媛,见林媛冲自己点头,林二栓试探地问道:“敢问,金小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我,我再给您讲讲?”
金玉儿微微摇头,刚刚这个憨厚的男人简直都要把每一种轮椅的特色和如何使用,都告诉她了,她也听得很明白,很清楚。
正因为听得明白,才会对这男人分外佩服,能想到这么精妙的东西,真是聪明。
看了看林二栓刚刚推进来的那个轮椅,金玉儿想起这是林二栓方才介绍的专门给女子用的。因为这个轮椅比较轻便,且轮子较细,但是因为用的木材质地坚硬,所以细而不脆,甚是方便。
“这就是你做的成品?”金玉儿有些好奇地围着那个轮椅看了看,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扶手。
林二栓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小姐若是有兴趣,不妨坐上去试试看怎么样。”
林媛忽然咳嗽了一声,朝林二栓轻轻摇了摇头。依着金玉儿这冷淡的性子,莫说上去坐了,能摸两下都已经很给面子了。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解围,就见那性情冷漠,似乎从未将什么东西放进眼里的金玉儿,已经轻轻拢了拢裙摆,慢慢坐在了轮椅上。不仅坐了,还扭头吩咐晴儿,让她推着轮椅体验了一番。
林媛眼珠子都要掉了,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这个轮椅上坐着的女子真的是自己见过的那个金玉儿吗?怎么这兴奋激动的样子,特别像她家小林霜呢?
在前堂里坐着转了两圈,金玉儿才让晴儿停了下来,连连点头,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悦:“这个东西,坐上去很舒服,比坐在椅子上还要舒适。”
林媛赶紧收回心思,笑着道:“金小姐说的对,现在这个轮椅还没有垫上垫子,等小姐回去了,让小人照着轮椅的大小做个舒适软和的垫子,坐上去肯定比现在更舒适。”
说完,还指着轮椅的后背处,不忘提醒:“坐在轮椅上时间长了,后背和脖子会很累,小姐别忘了再多做个靠垫和枕垫,这样即便是困了,也能在轮椅上睡得舒舒服服。”
坐垫和靠垫,金玉儿都见过,但是这个枕垫还真是没听说过。
见她对枕垫十分疑惑,林媛笑着拿过一旁的毛笔,在纸上画了个枕垫的大致样子,一边画还一边给她讲解需要注意什么。
金玉儿对林媛画出来的这个枕垫也十分满意,当即就让晴儿记了下来,回去以后多做几个,她娘整日里在书桌前忙活铺子里的事,有了这个,就能在椅子上好好休息一会儿了。
说完枕垫的事,金玉儿又让晴儿坐到轮椅上,她亲自推着轮椅体验了一把。
晴儿不好意思让自家小姐推着走,红着脸不肯坐。一旁的莲儿早就对这个轮椅好奇地不得了了,见晴儿不坐,赶忙笑嘻嘻地自告奋勇坐了上去。
金玉儿笑着摇了摇头,动手开始推轮椅。
本来以为这个轮椅都是用木头做的,而且上边还做了个人,肯定会非常沉重。没想到,真的推起来了,却如此灵活轻便。就是转弯的时候,因为轮子是固定的,不能原地转弯,只能转个大弯才行。但是这么一点瑕疵根本不影响轮椅的整体。
不过,金玉儿还是把这个改进建议提了出来,她现在已经对林媛亲近了几分,跟她说话也随意地多了。
林媛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没有想到解决办法,毕竟木头做的轮椅,绝对比不上现代的轮子那么灵活。但是对于金玉儿的好意,她还是笑着欣然接受了。
感受了轮椅的舒适和推力之后,金玉儿突然想起林二栓说过,这轮椅还可以让乘坐的人自己运转,想要去哪就去哪的话。
她就又重新坐到了轮椅里,亲手转动着车轮子慢慢走了起来。
毕竟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晴儿和莲儿都对金玉儿的手分外关注,生怕那轮子上有没有磨平的毛刺儿扎了她。
不过林二栓做活儿向来讲究,别说毛刺儿了,就连一点坑坑洼洼的地方都没有。
金玉儿对眼前这个轮椅十分满意,也不想再等着他做其它的了。当即就敲定准备买了下来。
“这轮椅我要了,多少银子?”
见金玉儿这么容易就定了下来,林二栓还有些难以接受,直到林媛戳了戳他后背,他才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五,五十两?”
说实话,林二栓自己讲出这个数字的时候都有些没有底气了,但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位性子冷清,少言寡语的金家小姐,竟然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好!晴儿,付银子。”
晴儿哎了一声,俨然也没有觉得五十两银子买一个轮椅有什么不妥。
林二栓愣愣地从晴儿手里把银子接了过来,沉甸甸的,跟做梦似的。
林媛笑着扯了扯他衣袖,提醒道:“二栓哥,你是打算让金小姐自己把轮椅搬到马车上去吗?”
被林媛这么一提醒,林二栓才啊一声反应过来,把手里的银子往林媛手里一塞,就赶紧麻利地搬了轮椅,放到了金家马车的后边。以防马车掉下来,他还特意用来时栓轮椅的绳子,把轮椅认认真真地捆了起来。
瞧着林二栓捆的跟粽子似的轮椅,林媛噗哧一乐,送了金小姐出门了。
金玉儿这次能买到这么好的东西,跟林媛有很大关系,临上马车时,她突然停下脚步,真诚地道了声多谢。
“金小姐不必如此,等我的铺子开张的时候,您别忘了赏脸多多光顾就行啦。”
金玉儿微微一笑,眼睛里满是笑意,当即点头:“我答应过会来就一定会来的,到时候你这个老板娘可别忘了给我优惠价哦。”
林媛哈哈一乐,没想到金玉儿居然是这么一个妙人,跟她做朋友真的很舒服。
车夫扬起鞭子在马屁股上抽了一下,金玉儿朝林媛点点头,落了帘子。
一直在一旁服侍的莲儿,突然凑到晴儿耳边似是不好意思地说了句什么,晴儿嗔了她一眼,点头:“那你快一些,等下抄近路去醋坊好了。”
莲儿连连点头,跑回了林媛身边。
“莲儿姐姐,还有事?”林媛没想到莲儿会折回来,还以为是金玉儿有什么事要告知,却被莲儿拉到了一旁无人的地方。
莲儿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才笑着问道:“那个,媛儿妹妹,姐姐有个事想问问你。”
林媛眨眨眼睛,等着她问话。
莲儿咬了咬唇,忽而跺跺脚,道:“姐姐我说话直,也不会拐弯抹角地,就直接问你好了。妹妹,你是不是跟福满楼的掌柜熟识?还是跟东家认识?啊,你别误会,我没有跟踪你啊,是我家小姐说看着你的车夫很像福满楼的小二哥儿,我才这样猜的。”
林媛没有说认识还是不认识,反问道:“是金小姐让莲儿姐姐来问我的?”
“不是不是,我家小姐才不会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来打听这些事。是我自己要来的。”
生怕林媛误会了她家小姐,莲儿连连摆手,随即一狠心,和盘托出了:“你不知道,二房那边,就是上次刁难你的那个二小姐,她的爹娘,觊觎我家老爷的家主之位。这些日子已经明里暗里抢走了不少我们大房的生意和老主顾了。我家老爷整日里就知道摆弄他收藏的那些砚台,根本不管铺子里的生意。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我家夫人和小姐两个女人在苦苦支撑。”
回头看了眼已经走远的马车,莲儿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小姐这次买这个轮椅就是为了孝敬老太太的。以往她哪里需要做这些事?可是现在不同往日了,老太太给小姐说的那个亲事,实在是不像话。而二小姐又是个特别会巴结人的,大小姐也只好放下架子如此了。”
听莲儿说起这些,林媛心里对金家的事也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难怪金灵儿见了金玉儿总是一副恨不得吃掉却又强装喜欢的样子,也难怪金玉儿一直看不上金灵儿了。
只是这些跟她认不认识福满楼的东家有什么关系呢?
听林媛如此问起,莲儿以为她真的认识,赶忙解释道:“是这样的,二房那边不是把我们大房的不少生意和老主顾都抢走了吗?但是福满楼却是我们大房最大的顾客,只要福满楼不会被二房抢走,我们大房就是还有希望的。所以,所以。”
所以想要通过林媛这层关系,跟福满楼的东家牵上线,或者让林媛在刘掌柜面前美言几句,好让福满楼不要放弃了跟大房做生意的念头。
林媛心下了然,虽然她跟老烦夏征关系的确不一般,但是这不代表她就可以随便地参与福满楼的生意往来。
不过,想起她第一次去金记醋坊买醋时的情形,林媛对金记醋坊的服务态度和产品质量都非常满意,若是二房的醋坊也跟大房一样好的话,那她肯定会选择价格便宜一些的。若是那边的质量不好,服务态度又差,却只是单单降低了价格,那她定然会选择与大房合作。
毕竟,质量才是第一位的,若是为了贪图便宜而坏了自己酒楼的名声,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相信,夏征定然也是这个想法,刘掌柜也是。
“莲儿姐姐,实不相瞒,我跟福满楼的东家不是很熟,不过跟刘掌柜倒是打过几次交道。若是可以的话,我定会替你家小姐说好话的,但是能不能管用,这个我就……”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姑娘您愿意开口提一提就够了。莲儿在这里先行谢过姑娘了。”
看来这莲儿是真的很为金玉儿着想,一听林媛愿意帮忙,连称呼都变了呢。
林媛自然不会受她这一礼的,赶紧将她扶了起来。
莲儿留下来是借口要去恭房方便的,她还得赶去金记醋坊伺候金玉儿,若是被金玉儿发现她离开太久,定然会起疑心的。
没有再跟林媛多说话,莲儿就赶紧抄近路往金记醋坊的方向赶去了。
林媛也没有闲着,既然答应了莲儿的请求,那她就要去实地考察一番这金家二房的生意如何了。
问了问六子这个百事通,林媛才对金家的铺子了解了一些。
原来之前她和兰花去买醋的那个金记醋坊是大房名下的铺子,还有一个金记醋坊在驻马镇的另一头儿,也叫金记醋坊,只是相当于是金家醋坊的一个分店而已。
那个分店目前正是金家老二掌管着,也就是金灵儿的爹。
六子一边赶着马车往分店方向走,一边絮絮叨叨地给林媛讲着金家的八卦。
原来金玉儿的爹金旭发和金灵儿的爹金旭财不是亲兄弟,而是叔伯弟兄。只是这金旭财的爹在他刚刚满月的时候,外出送货被土匪劫了惨遭不幸。他娘不堪打击,也跟着上吊殉情了。
从此这金旭财就被过继到了老太太名下,老太太对这个小侄子分外疼爱,再加上他嘴甜心眼儿多,更是把老太太哄得对他十分疼爱。
林媛明白这种感情,毕竟是从小带到大的,即便不是亲儿子,老太太也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看待了。
想来这老太太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亲儿子不堪大用,过继来的侄子却是个能用的吧。
大概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达目的地,林媛没有让六子把马车停在铺子的大门口,而是自己提前下车走过去的。
六子想要跟她一起进去,但是林媛拒绝了。还不等六子把话说完,她就已经过了街道快要进门了。
这个分店比起金玉儿那个店铺来说,装修要华丽得多,光是门口那个金记醋坊的牌子,还是镀金的呢,远远看去金光闪闪。
林媛摇摇头,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这金家二房应该是一家子都是个爱慕虚荣的主儿。
一边暗自思忖着,林媛进了门。铺子里生意还算不错,不过来来往往的顾客多是下人打扮,想来应该是替主子来采买醋的。
林媛进门东看看西看看,虽然伙计不少,也有不少闲着的,但是没有一个人主动来招呼她。想起她头一次进到金记醋坊的时候,那个热情招呼她的小伙计,林媛不禁对这二房的服务态度有些不满了。
选了一个看似老实点的小伙计,林媛径直走到他面前,轻轻说道:“你好,我想要买醋。”
那个小伙计正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敲桌子,见她过来了,先是一皱眉低声嘟囔了一句:“这么多人不找,偏偏找我!”
而后才拿出了一旁的账本,随意地翻了翻,一边拿笔沾了沾墨,一边问道:“你是哪家店里的丫鬟?你家老板叫啥名字?打算要多少醋?合作关系多久啊?”
林媛一愣,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我,我不是店里的,我就是给自己家里买点醋。”
那个小伙计一听林媛的话,态度更恶劣了,一把扔了手里的毛笔,用手指头瞧着账簿,鄙夷地看着她:“我说你这孩子是来逗趣儿的吧?没看见小爷正忙着吗?去去去,外边那么多卖醋的,居然还来我们金记醋坊!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我们金记醋坊做的可都是大生意,不接你这小买卖。走吧走吧!”
林媛脸色有些沉了,皱眉看着那个小伙计,原本以为只是这个小伙计不懂事而已,却不想不仅是他,就连一旁其他伙计也都不屑地看了看她,有些嘲笑的意味。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店里的多是下人打扮的顾客了,敢情这二房只做大生意,不接平民百姓的生意啊。难怪她一进店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呢,她去金记醋坊买醋的时候,可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就算她当时只是买了两斤米醋,那个小伙计也依旧热情地招待了她,一点嫌弃的模样都没有。
这种以貌取人,把顾客分成三六九等的店,她真心不想跟其合作。
不过想到自己来的目的,林媛没有放弃,打算看看这里的醋,跟大房那边有没有区别。
“这位小哥,我也知道咱们铺子大,看不上我这个小生意。”林媛按捺住心里的不满,跟小伙计说道:“可是,谁让咱们金记醋坊的醋好呢,我们家老太太就喜欢吃咱们铺子里的醋。您放心,只要您让我买点醋走,价钱不是问题。”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那小伙计眼珠子精明地转了转,变脸极快,冲着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十分慷慨大方地对林媛点头道:“既然你态度这么诚恳,那小爷就勉为其难,看看能不能给你打点醋好了。”
说着,他那一直在敲账簿的手,冲着林媛捻了捻。
林媛满脸黑线,没想到买个醋还得走后门使银子。
从荷包里挑了一块最小的银两塞进他手里,林媛扁着嘴巴道:“小哥,我出门时我家老太太就给了我这些银子。那个,那个,我买两斤米醋,剩下的,剩下的都给小哥买茶喝好了。”
那小伙计似乎对手里的银子十分不满,撅了噘嘴,但是再看林媛不是坐马车来的,身上穿着又是极为普通的料子,也就没有说什么。
“你这点银子能买到两斤米醋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有剩下的?”小伙计一边说着一边把碎银子塞进了自己的袖口里。
而后又朝着林媛伸手掂了掂。
林媛以为他还是要银子,苦着脸摊了摊手:“真的没有银子了。”
小伙计怒了,吹胡子瞪眼:“谁跟你要银子了!你不拿坛子来,我怎么给你打醋!”
原来是要醋坛子啊。
林媛又摊了摊手:“也没有。”
这次是真的没有了,林媛来镇上的时候没有想过要买醋,稻花香里现在全是干货,哪里有盛醋用的坛子?
小伙计这次却没有生气,反而有些眉飞色舞,手指头又开始敲桌面了:“没有坛子啊,这个好办,我们金记醋坊可是为顾客思虑十分周全的,顾客没有带坛子的,我们都可以提供给你。”
这么好?不过直觉告诉林媛,这小伙计还有话没有说完。
果然,那小伙计又伸手了:“一个坛子十个铜板。”
啥?还要钱?
林媛瞪大了眼睛,坛子她可是买过的,就算是在主街的马家杂货铺里,一个醋坛子也用不了十个铜板啊。
“要不要,要不要?不要的话可就没有醋了啊,而且这十个铜板还是小爷我看在你是小姑娘没什么钱的份上给你的优惠呢。”
听着小伙计这理所当然的话,林媛压了压心里的火气,无奈地又翻了翻口袋,却只翻出了八个铜钱递给了他,这次可不是她故意的,而是她的荷包里真的只有八个铜板。
自从她开始挣钱后,荷包里的银子也多是银两了,很少有铜板出现。就连小林霜的荷包里,也都是一些碎银子,没办法,她们现在也算是有钱人了。
小伙计嫌弃地皱了皱眉:“这么一点儿?真的没有了?”
林媛坚定点头,没有铜板了,只有银子,但是不会给你。
一旁的一个年纪大点的伙计撇了撇嘴,不屑地扫过林媛腰间绣工不咋样的荷包,劝道:“算了算了,八个就八个吧。”
还自以为林媛没有看到地跟那个小伙计使了个眼色,意味相当明显,你都挣了不少了,少两个就少两个吧。
小伙计自认倒霉地把铜板也塞进了袖口里,哼哼了一声,转身去给她打醋了。不一会儿就拎着一只小坛子出现了,往柜台上毫不客气地一放,摆了摆手:“小爷我今儿自认倒霉,接了你这个没有油水的买卖。行了行了,赶紧走吧,以后再来我们金记醋坊打醋,别忘了多带点银子,穷鬼一个。”
林媛正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号醋坛子,不确定这真的是二斤吗?她记得上次在大房那个金记醋坊买的醋,可比这个重多了呢。
“这真的是二斤?”
“当然是二斤了!哎我说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是专门来我们铺子里找事的是不是?买不买?不买滚!”小伙计恼羞成怒,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刚刚拿醋的时候,林媛已经仔细地闻了闻这米醋的好坏,确定了这铺子里的醋不如大房那边的好。她今儿的目的差不多也算达到了,当然也就不用再看这小小伙计的脸色了。
一改方才的唯唯诺诺,林媛冷笑一声,拎着那坛子米醋,走到柜台前一个看似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面前,把坛子往他面前一放。
“你是管事?”
那个男人正在低头扒拉着算盘,不知道在算些什么,别人打扰后眉头皱得紧紧地,一抬头看到了林媛,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耐,看了看那个坛子,不冷不淡地说道:“是,有何贵干?”
呦呵,这管事的态度跟那个小伙计差不多嘛,一点礼貌都没有,怪不得底下人都敢中饱私囊怠慢顾客呢。
“我刚刚从你这里买了二斤米醋,我觉得斤两不对,还请管事给我再称一称。”
林媛这话说得不高不低,但是已经足够店里的顾客都能听清楚了,不少正在交易的人看了过来,甚至有些已经开始指指点点了。
管事架不住大家的目光,把刚刚给林媛打醋的小伙计叫了过来。
那个小伙计显然没有想到刚刚还求着他打醋的小丫头,竟然一眨眼的工夫就跑到管事面前给他告状了,正呆愣着,便被管事叫了过来。
狠狠地瞪了林媛一眼,小伙计点头哈腰地拿了称过来,在管事的监督下满头冷汗地重新称了称,果然,只有一斤半,足足少了半斤!
林媛冷笑:“我这才买了二斤醋,你们就给我少了半斤。那我要是买二百斤,岂不是要少了五十斤!没想到啊没想到,金记醋坊竟是如此的店大欺客!”
看似遗憾地摇了摇头,林媛心里对金家二房的印象简直差到不能再差了。
店里来买醋的顾客里自然也有不少跟这小伙计一样从中捞取油水的,但是也有是忠心耿耿老老实实做事的,当下就有不少人找了借口,提前离开了金记醋坊。
见自己的生意被这个小丫头给耽误了,管事浑浊的眼珠子里满是气愤。但是久经商场的他却是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跟这个小丫头撕破了脸,毕竟这次的事就是自己理亏。
“这位姑娘,是我们店里的伙计不懂事,一时疏忽给您称错了斤两,还请姑娘不要生气。快快,还不赶紧给这位姑娘把少的醋添上?对,再多加半斤,算是我们的赔偿。”
小伙计被管事狠狠踹了一脚,嘴上却是什么也不敢说,赶紧笑哈哈地拿了坛子要去打醋。
林媛却一把按住了醋坛子,冷冷道:“慢!”
管事以为她不满意,正要说她不要得寸进尺的时候,就见小丫头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小伙计,问道:“不知道,这米醋多少银子一斤啊?”
被她这么一问,小伙计额头上的冷汗冒的更凶了,连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他这个模样,管事还有什么看不出来,心里暗骂了一声蠢货,赶紧装腔作势地狠狠拍了那小伙计的脑门一下,斥责道:“你这混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转而扭头对林媛皮笑肉不笑地赔礼道歉:“姑娘恕罪,我这小伙计是皮痒了,您别跟他一般计较。这样,我把银子退给您,醋您还是拿走,我们分文不取,如何?”
林媛笑:“管事的意思,就是说承认了他胡乱叫价,欺骗顾客了?”
管事无言以对,悔的想要咬了自己的舌头,没想到一句话他就给掉进了这小丫头的圈套里。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可把他给憋坏了。
正为难间,忽听得后堂里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个戴了面纱的小姑娘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来。
虽然戴了面纱,但是从她头上手上那恨不得把所有金子都戴上的装扮,林媛就知道,这是金家二房的金灵儿。
林媛勾唇轻笑,终于忍不下去了吗?其实刚刚管事说赔偿她半斤醋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了金灵儿藏在门后边偷听。
“你这小村姑,果然还是一样的牙尖嘴利啊。”金灵儿挑眉看着林媛,虽然她说话时是带着笑的,但是那双上扬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不屑和厌恶。
不过林媛已经对她的取笑自动免疫了,把她的话完全当成了一句赞美。
“原来是金家的二小姐啊。”林媛无害地笑了笑,惹得金灵儿恨得牙痒痒,她最讨厌的就是林媛这个小贱人这种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姿态,跟家里那个清高冷傲的金玉儿没一点区别。
就在金灵儿忍不住想要发火的时候,一旁的红梅突然扯了扯她衣袖,在她耳边也不知道嘀咕了几句什么,金灵儿终于压住了火气,看向了柜台上放着的醋坛子,笑着对林媛道:“你不是从我们金家挣了不少银子吗?怎么,才买二斤米醋?”
她说的是之前的月饼,看来这金灵儿也知道她那天是去金家给老太太送月饼的了。
“是啊,是挣了不少银子,可是,架不住你们店里的醋价太高了,我那点银子哪里买得起呢?”林媛无辜地耸了耸肩,又把球踢回给了金灵儿。
金灵儿脸上挂不住,刚才的事她都听得一清二楚了,虽然十分厌恶林媛,但是这件事怎么说也是自己理亏。恨恨地瞪了一眼给林媛打醋的小伙计,对她道:“刚刚李管事已经说了,我们愿意把银子退还给你,至于这醋,就送给你吧,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的不是。你看如何?”
林媛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这话从李管事和金灵儿嘴里说出来的意味可是不一样的。李管事毕竟是个下人,能不给东家惹事就不惹,而且惹了事还要想法子压事。
可是金灵儿说这个话就让她很吃惊了,依着金灵儿的脾气,她可不是个轻易给人道歉的主儿。而且她有多讨厌自己,林媛可是清楚的。她可不认为这金灵儿转了性子,对她不计前嫌了。
是有反常必有妖。
林媛看了那醋一眼,挑眉:“这醋,该不会是有毒吧?”
金灵儿一愣,随即恨得牙痒痒,饶是红梅紧紧拽住她的衣袖,她还是忍不住发了火:“你这个卑贱的村姑!别血口喷人!”
见她生气了,林媛心里才平衡了一些,暗自松了口气:“嗯,看你这反应应该是没毒的了。金小姐何必如此大动肝火?我只是开玩笑罢了,消消气消消气。”
金灵儿紧紧咬住嘴唇,要不是想到之前吩咐红梅的事,恐怕她真的要失控叫了店里的伙计们来,把这个讨人厌的臭村姑给打得满地找牙了。
从小伙计手里要回了自己的银两,李管事又亲自给她多打了一斤的米醋,林媛这才心满意足地拎着醋坛子走了。
临走,还不忘扯着欠揍的微笑,回头对金灵儿“恋恋不舍”地挥了挥手:“金小姐待客如此热情,我会经常过来光顾的哦,再见。”
金灵儿气得一拳砸到了柜台上,扭头看着那个惹事的小伙计,冷冷哼道:“把他撵走!”
李管事点头哈腰,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赶紧把小伙计拽到了后堂,扒了他身上金记醋坊的衣服。幸好啊幸好,这二小姐没把火发到他的身上,不然他也要跟着卷铺盖滚蛋了。
林媛一出门,随手就把手里的米醋坛子给扔到了一旁的街角处,这么烂的醋,带回去也是累赘。
这一幕恰巧被不甘心追出来的金灵儿瞧见,心里的怒气更是蹭蹭地往上冒,简直都要把她整个人给烧起来了。
“红梅!找人,找人把她给……”
在红梅耳边咬牙愤恨地交代了一句,金灵儿眼中的凶光久久不散。
红梅吓坏了,双腿都有些软了,怯怯地唤了一声:“小姐,这,这不好吧?”
金灵儿一巴掌拍到红梅脸上,气得头上的金饰摇摇晃晃,隐隐有坠落的趋势:“臭丫头!你也不听我的吩咐了?”
红梅捂着自己被扇红了的脸,赶紧弯腰答应,若不是在外边,只怕她都要双膝下跪给金灵儿磕头赔罪了。
得到了红梅的保证,金灵儿看着林媛远去的背影,凉薄地念叨着:“小村姑,不要怪我心狠,这都是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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