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婧借了餐厅的后厨亲自熬了一锅乌鸡汤。虽然去严家的时间晚了, 但端着汤去严家也比较好缓解杂志上的八卦新闻造成的负面印象。
魏婧认识严烈这么久, 但严家她真是完全没有想象过。就算有想象过,也没有能想象到,严家大到夸张。
从别墅区的三公里外司机就被门卫拦下来, 说前方是私人住宅区,访客是谁是否有预约?魏婧报上了名字说找严四小姐, 门卫打了电话到管家那,等了一会儿, 就放行了。
司机带魏婧进去的时候问道:“这什么地方啊?搞得跟地主富豪一样。小姐, 这种有钱人好麻烦的,一会儿我们出去还要被检查。”
魏婧有点词穷,这种遭遇让她觉得尴尬万分, 只能向司机道歉。
魏婧来到别墅前的时候一个瘦高又优雅的中年男子已经在那里等候她了, 他自我介绍是管家,说带魏小姐去见四小姐。
“四小姐恭候多时。”管家扶了扶眼镜, 轮廓锋利的脸庞十分骇人。
“麻烦您了。”魏婧轻轻鞠躬。
管家带着魏婧从大门走入, 穿越一个长长的走廊,往花园里走去。
严家的花园很大,比五星级酒店的花园要大得多,与其说这是花园,不如说是人造森林。魏婧跟在管家身后从森林中走过, 脚踩被切割成不规则形状的大理石,头顶掠过不知名种的鸟类,发出尖锐的叫声, 好像置身猛兽丛生的原始雨林,而大型的陆地食肉动物仿佛就会在下一刻从茂密的林间冲出,显得此番行程更加的艰险。
魏婧抱紧手里的保温瓶,浑身都不自在。魏婧抬头,见偌大的“森林”上方四周果然有空中走廊,走廊是用全透明的玻璃所制,行走之上可以观赏整个人“森林”的景色。魏婧叹气,果然有钱人的世界是这样的恐怖,超出人类想象的丧心病狂啊,连森林都要搬回家慢慢欣赏是否还要孵一个恐龙蛋。
魏婧正在心里吐槽,却见严演依靠在玻璃上,手中拿着一个纸团不时地往眼睛上擦拭。魏婧愣了一下,严演也似乎看到了她,两个人对视了一瞬,严演就走开了。
也对,严烈的父亲去世,作为长女的严演难过也是肯定的,只是没想到她会选择这么高高在上落泪的方式。这种吐槽似乎更加的糟糕,但魏婧不能否认自从她走进严家开始就忍不住地一直仇富。可能有钱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仇视的,值得仇视的却是那种表现出“我就是有钱”的姿态。这和烂泥扶不上墙和破罐子破摔是相同的让人想要抽打之的心态。再往里走,本是金碧辉煌的大厅到处都布满了白色的花圈黑色的挽联,气氛瞬时就严肃消寂下来。
在场的人不少,但安静得让人脊柱发酸,似乎连走路的声音稍微大一点都显得格外没礼貌。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西服和白色的衬衣,有些人胸前别一朵白花,少数的人胳膊上别着孝彰,说话都十分轻,脸庞上全数布满乌云,这种场合魏婧也并不陌生,十多年前她也是丧礼的中心,她父母去世的时候她也是这种表情,可是当时她身边都是刺耳的哭声,当时的魏婧还分辨不出谁是真心在哭谁只是做做样子。
“魏小姐这边请。”管家拐了个弯将魏婧带到楼上,顺着水晶一般的旋转台阶往上走到二楼,左手边第一间房的门被推开,里面坐着的并不是严烈,而是一个妇人。
魏婧站在门口,此番景象让她很快明白了,现在坐在她面前的正是严烈的母亲,二夫人。
严烈正在和一条龙确定葬礼的流程,一群亲戚哭着闹着就闯到房间里来了。严烈起身,看着那些满脸眼泪嘴咧得夸张却连眼睛都没有红的“陌生人”,不爽地问道:“三姨,四姨,怎么了。”
“老爷走得好突然啊!好突然啊——怎么会这样呢!小烈呀!”三姨和四姨同时拉扯住严烈的手臂,大声痛哭,可惜她们哭声虽大,但是脸上的“泪水”似乎有要干涸的迹象了,“我们都没能见到老爷最后一面啊!去年夏天老爷还上我们家去,我们还大老远带老爷去凤凰岭度假,老爷说谢谢我们呐!说很喜欢呐!还约定了每年都要来的呀,怎么这人说走就走得这么快呢?老爷呀,让我们见老爷最后一面!”说着三姨四姨和一大帮子严烈活了快三十年都没见过几次面的远房亲戚就往里屋冲——严老爷子的遗体就在里面。
“哎哎?慢着!你们不能进去!”严烈大喊着拽住她们,但这几个穷亲戚力气显然是比严烈这个娇小姐要大的,人没拦住差点把自己给带倒。
“白叔!勇叔!”严烈眼看着就要拦不住她们,急忙呼唤管家和仆人的名字,但管家正带魏婧去见二夫人,仆人们也都在一楼忙活招待贵宾们,谁也没能听见严烈的声音。一条龙的那个男人把严烈扶起来,严烈见这些个惦记严老爷子西游大半辈子的混账们就要推开父亲安寝之门去骚扰他的遗体可是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急得操起了身边的小花瓶就想丢过去。可是花瓶举起来了严烈却又没真砸,一瞬间的犹豫让房门被她们推开了……
“滚开!”突然手里的花瓶脱离了严烈的掌握,被身边的另外一个人抢去,没有丝毫犹豫去朝前方狠狠掷去。
“哎哟!”那个花瓶是冲着跑在最前面的三姨去的,花瓶直接砸在她推门的手背上,撞了个粉碎。三姨吓得大叫一声往后倒去,所有要往里涌去的人都停止了动作。一切不受控制的哭喊声、脚步声,在这一刻全部消失,气氛凝固了,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严烈身边的女人身上。
严演虽然依旧是一身简单的白色长裙,外面却套了一件黑色的外套,把她整个人香冷的气质压抑了几分,平添几分稳重。虽然年长过严烈许多,但和严烈站在一起却像是同龄人一般,但严演无表情的样子却是更加让人害怕。
严演走上前去,三姨惊声尖叫起来,把血淋淋的受伤的手摆到严演面前晃:“你把我手砸断了!你这是故意伤人你知道吗!我有个好歹你要赔我的!”
“赔你?”严演走到人群的最前方,把那被推开一条缝隙的门重新阖上。她弯腰捡起地上花瓶的碎片,看着那尖锐得足以割破人喉咙的锋利面,说道,“你的一只手值多少钱?三十万?五十万?不如这样好了,一只手五十万,两只一百万,加上脖子腿什么的,我给你五百万,你过来。”严演上前一步,把碎片抵在三姨的喉咙前,吓得三姨连连后退。
“怎么?不是要钱,现在我给你啊,你过来我就给你。”严演笑,大大的眼睛眯起,像一只美艳的猫。她柔软的长发披在肩头,分明就是一个柔弱的少女形象,和她手中锋利到足以要人命的武器形成鲜明的反差。
就严演一个女人挡在严老爷子的门口,再也没有任何人敢造次。
严烈站在人群的后方看着严演,也觉得压迫感让她手脚发凉。
“魏小姐,你就老实地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借着我们家小烈炒作?”二夫人让管家在外面候着,房间里只留下她和魏婧两个人,“炒作你的餐厅,让你很快就得到商界的瞩目,好平步青云。”
魏婧坐在二夫人的对面,装着亲自做给严烈汤的保温瓶始终没有放下,魏婧需要一种安全感,此刻那保温瓶才最能给她安全感。
虽然二夫人的话可以说是一种嘲讽,但魏婧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激烈的反击,反而是平淡了语气说道:“事情不是像您想的那样,我和小烈认识的时间不短了,餐厅,小烈的确也是给予了很多的帮助,但我绝对没有想要利用她的意思。虽然我现在的身份可能还不足以和小烈相提并论,但我会努力,终有一天可以把餐厅开好,成为能和小烈并肩站立的人。但绝对不会以利用小烈为前提……”
二夫人微微地点头:“你放心,我并不会相信那些下格杂志上刊登的内容,也不会把你和小烈的关系想歪。我们家小烈虽然还未结婚,但她是怎样一个人我这个当妈的心里还是明白的。她不过就是和我有些相像,性子冷漠了些。等到她喜欢的男人出现,她也会成为一个热情的女人……”
魏婧心道:是吗?那真是很抱歉了,你还真是有点不了解你的女儿。不过有一点是说对了,有时候小烈的确够热情……这种话也只好在心里说说,若是真的说出来,面前这个假装温雅的二夫人说不定立马就会露出狰狞的真面目。
“魏小姐家里是做什么的?父母在哪儿高就?”二夫人自然是发现了魏婧怀里的保温瓶,但却没有立刻把话题引向那里。
“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
“喔?真是抱歉……那么,现在魏小姐和亲戚住一起?”
魏婧笑着摇头,并不忌讳说出自己那些在外人看起来算是“可怜”的身世。魏婧一边说着,一边发现二夫人在认真聆听别人说话的时候,表情和严烈真的很像。眉头会蹙起,像是多么的投入到别人的人生中,有种严肃的可爱——立刻,好感就加倍了。
魏婧并不觉得自己一再地表述自己的身世是有任何想要博取别人同情的意味,相反,她对于被人怜悯这件事甚至是感到耻辱的。但是她却尽量地平和心态,让自己更加坦然地面对自己的人生。可能正因为她自己的从容和坦诚,感染了二夫人,让二夫人看见了魏婧不同寻常的镇定特质。
听完魏婧的话,二夫人并没有发表任何的评价,只是微微地点头,转移了话题这才问道:“你怀里抱着的是……”
“是我熬给小烈的汤。我听说小烈父亲去世了,担心小烈的心情不好,熬坏了身子,就想来看看她。”
二夫人这时脸庞上露出了难以琢磨的笑容,那笑容很是玩味,像是她看透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并且在魏婧的身上仔细回味那种趣味。
“白叔。”二夫人一声呼唤,管家进屋来,“带魏小姐去见小烈吧。”
“是,二夫人。”
魏婧从房间走出去的时候,更紧地抱住保温瓶。她在思索着二夫人最后那个笑容的意味——难道我说得太过在乎,让对方有所察觉吗?不,如果真的有什么察觉,就不会放我去见严烈了。可是……
算了,先见到严烈再说,魏婧现在就是担心严烈的情况。就算不能为严烈做什么重要的事,但只要守在她身边看着她,魏婧的心才能稍微踏实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