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
s市的码头边, 照着夜灯还在作业的船只看上去像黑暗里矗立的巨大怪物。项季轩靠在几个重叠的大铁箱后面,双手插兜, 眼看着星空。几个小时前他接到金大钟发来的消息,于是提前半个小时在这里等着, 夜色下的海风带着清凉的咸味,遥远的探照灯照着海面的一点,晃悠悠扫过去,又晃悠悠扫过来。
嗡——嗡——
手机在胸口衣袋里震动了一下。打开消息看了一眼,暗码:0069。
这是重案组的暗号,意思是埋伏完毕,准备ok。
项季轩删了短信, 在咸湿的海风里深吸了一口气, 随即慢吞吞走了出去。
码头上堆彻的铁皮箱子像一座铁皮城市,七拐八拐的水泥地板互相连接,地上偶尔还铺着成团的橡胶黑线。大小有小孩手臂那么粗,仿佛横档在半路的怪蛇。
项季轩在黑暗里走了一阵, 前方传来隐隐约约像某种海鸟的鸣叫声。
他将手机放回裤兜里, 慢慢走了出去。
被红蓝色铁皮箱子围成一条小巷的中间,站着几个外国人。深邃的眉眼,浅色的头发。他们身后停了三辆吉普车,地面上放着一人高的黑色箱子。那箱子的外形看起来很像装木乃伊用的棺材。
“hey。”一个外国人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开了口,“你,项?”
项季轩点头,拿出身份证来递了过去。那人对着手机光看了几眼, 又拿给另一个人。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不苟言笑,看起来是负责人的样子。
他看了看身份证,又打了个电话,和对方用英语说了几句后,挂了电话将身份证递了回来。
项季轩将身份证收起来,目光看向地面上的东西。
“金老板要的东西?”
男人点头,又打量他几眼,“以前,没见过你。”
他的中文声调古怪,听起来又不像是欧美人。项季轩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新来的。”
那人不赞同的皱眉,“新来的,不会给这么大的任务。”
原话大概是想说:不会让新人做如此重要的任务。不过重要和大,大概差不多吧。
项季轩道:“金老板既然派了我,就有他自己的理由。”
对方听懂个大概,反正货到了,自己也懒得管那么多。他抬手,“钱。”
项季轩将一张卡丢了过去。
“都在里面。”
那人弹了个响指,后面有人抱着个黑色的箱子走了过来。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台电脑,将卡插进配套的机器里,电脑蓝屏上显示出一串代码和名字。
对方核对了代码,输入了密码。
屏幕上跳出一大串数字来,倒计时,随后亮起绿灯。
男人勾起嘴角一笑,将箱子合上,将卡就地折成了两半:“ok。”
项季轩看着几人上了吉普,有一个穿着朋克的男人还跟他甩了个飞吻。车灯亮了亮,随后三辆吉普消失在视线里。听到那车声走远了,他才重新看向那箱子。
黑夜里寂静的有些诡异,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会突然窜出来。
他的电话响起来,接起来那头是金大钟。
“到手了?”
“嗯。”
“你没打开看?”金大钟叼着烟道:“你不会连这点好奇心都没有吧。”
“我记得上一次出事。”项季轩慢慢道,“就是因为负责人好奇打开看了。”
金大钟嗯哼一声,“因为打开之后发生了变故,不过那批货算是失败品。这一次的没问题,不会再出现相同的情况,否则我也不会放心你一个人去。”
项季轩没吭声,黑夜中,他眉头微挑。那头金大钟似乎放下了心来,“你往之前说好的地点走,会有人接你回来。”
“嗯。”
项季轩挂了电话,从红色的铁皮箱子后面冒出一个人来。
对方叼着烟,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在黑暗里极度显眼。男人靠在铁皮箱子上看他,“人抓完了,转账的银行账号也拿到了。”
项季轩头也没抬:“金大钟不会起疑?”
“等他们跟双方老大报告完,我们才动的手。”那人取下烟出了口气,“这回证据确凿了。”
“这东西怎么办?”项季轩问。
“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男人冷哼,“总该给司徒队长留点事做。”
项季轩终于抬起头来,看了男人一眼。
“他们不会感激你的。”
“那当然。”男人突然笑了,那张脸隐藏在黑暗里虽然看不清。但项季轩深深知道那张脸笑起来时会有多么的惊艳。
“他不来掀我的办公桌已经算好了。”男人抬手敲了敲铁皮箱子,转身朝黑暗里走去,“等事情完结,把整件事告诉他们。我期待着司徒柏那张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
项季轩没答话,等到对方气息消失在黑暗里。他才慢慢抬手,甩了两张符在箱子上。
那箱子仿佛人一样立了起来,随后项季轩转身往前走,那箱子跟着也往前走。
箱子敲在地板上咚咚的响,在寂静的码头格外诡异。
等到了约定好的地点,被派来接应的人看着项季轩身后跳动的箱子张大了眼。
但很快他们就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别开头,一心一意看着前面的挡风玻璃。
项季轩打开卡车后面的门,抬手一挥,那箱子自动自发的跳了进去。随后项季轩将门关上,自己坐到了卡车前面去。
车子无声无息的从码头开走了,仿佛从来没来过。
另一头。
看完新闻播放的记者招待会全过程。金大钟关了电视,叼着雪茄眼神在烟雾后看着窗外的天空。
还差一点点。
他吐出烟气,嘴角勾起笑意。司徒啊司徒,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a市警局的审讯室里,二愣子被开门声惊醒了。
他在这里被关了很多天,虽然有好吃好喝的不至于被饿死,但不满的情绪依然高涨。
迎着白炽灯的光,司徒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只手机,二愣子还在莫名其妙,那手机突然就举到了他面前。
“这个,认识吗?”
原来是一张相片。二愣子揉了揉眼睛,打了哈欠,左右仔细看了看。
“有点眼熟。”他摸了摸下巴。
“让我提醒你一下。”司徒道:“你跳海之前,在码头看到的东西。”
二愣子一下蹦了起来,“棺材?”
因为光线昏暗,相片里的东西都模糊到了一起。不过被这么一说,二愣子反应过来了。他眯起眼,“他们又在做同样的事了?”
“这些东西是从哪儿运过来的。”司徒也不跟他多说,径直问道。
“那我哪儿知道……”二愣子话还没说完,司徒双腿往桌子上一放,鞋底砸在桌面绲囊簧
二愣子肩膀一缩,眼珠子滴溜溜转。
“别跟我耍这些花招。”司徒慢吞吞道,“你是老油条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要怎么做你比我们更清楚。有些事情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也不能被利用的不明不白,别告诉我你自己没做过调查。”
二愣子被说的一堵,随后撇撇嘴。
“闭着眼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听只知道帮别人做事的那些人,才是笨蛋。”二愣子坐正了身子,道:“要想活命,就要让自己有利用的价值,也要能抓住别人的把柄。”
司徒一笑:“就是这个道理。”
二愣子叹气,“我了解的事情不多……”
司徒嗤了一声:“说!”
“他们其实不是来自某个国家,而是很多个国家。”二愣子道,“东南亚部分的居多。”
司徒眯眼:“比如说?”
“上次运货的几个老外,就是泰籍老美。”
二愣子搓了搓手:“长生堂听过么?”
司徒皱眉,“药店?”
二愣子翻个白眼,不过被司徒一瞪,赶紧老实道:“是金大钟背后的集团。主要组成部分就是东南亚地区。”
司徒放下脚,坐了起来,“长生堂……干什么的?”
“具体我不知道。”二愣子摊手,“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不过就是和运这些尸体有关系。”
司徒手指在桌面敲了敲,他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可又很难抓住那一闪而过的想法。
殷晟在外面敲了敲门,司徒回头,见殷晟表情凝重对自己招了招手。
司徒开门出去了,二愣子在后头叫:“队长!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司徒关门的手一顿,“端了那个什么堂之后。”
二愣子顿时惨叫。
审讯室的门隔音效果很好,门一关,二愣子的惨叫变成了嗡子般的嗡嗡声。
殷晟靠在对面墙上,皱着眉,“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
“嗯?”司徒掏出烟,还没点,被殷晟瞪住了。
“就一根。”司徒小心翼翼举了根手指,殷晟依然瞪着他。
司徒心里痒痒,却不得不将烟盒收了起来。殷晟这才道:“你最近抽烟太频繁了。”
司徒舔了舔嘴唇,“那你找个什么替代的东西堵住我的嘴?”
殷晟看他,“比如?”
司徒笑着靠过去,伸手撑住男人身后的墙。
“比如一个吻。”
殷晟看了他半响,若无其事继续道:“你将媒体焦点引向金大钟是为了什么?”
司徒继续笑:“亲个嘴儿我就告诉你。”
殷晟皱眉,转身要走,司徒赶紧拉住。
“我说我说!”司徒无奈,“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什么注意力?”
“呃……解应宗的……”
殷晟更加疑惑了。
司徒摸了摸鼻子,“解应宗出来一定会找机会算账的,我只是补救。”
现在先将他的嫌疑压到最低,到时候也至少有个“我尽力了”的借口。
殷晟茫然的看着司徒:“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司徒点头。
殷晟更茫然了,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思维完全跟不上司徒,可是这不科学。
“你……你……”殷晟半天没找到话来说。
司徒一下笑了,“你若是金大钟,看到这个记者招待会会怎样?”
殷晟想了想,“辟谣?”
“金大钟到现在没有任何反应,何况他给的线索有一节没一节的。如果你是金大钟,你会故意去陷害解应宗,把本来警局就瞄上他的准头帮忙对齐么?”
殷晟一愣,“可你不是说,他想除掉障碍……”
“一开始我是这样以为,不过仔细想想,解应宗碍着他什么了?”
殷晟也觉得是这样。
“那……”
“解应宗是被故意陷害的,而解应宗这条线索,不是和轻易暴露手机号码这一点一样么?换汤不换药啊。”
“所以……”
“所以金大钟只是在等我们上钩。”司徒别有深意的笑了,“他以为他调虎离山用的很好,只是可惜,差了一步。”司徒看了看身后的审讯室,“恶人自有老天收,二愣子是他不可能想得到的坏棋。”
对方要用调虎离山,他便将计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