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香进宫, 对后宫嫔妃们来说,是一场灾难。
她容颜精致绝美, 轮廓带着回疆人特有的深邃,极为耐看, 再加上她身上那沁人心脾的异香和满身独特的异域风情,这世上,鲜少有男人能抵御的住这等美·色诱惑。后宫嫔妃中容貌上乘者若与她站在一处,立马便从秀色可餐变成了乏善可陈。
差距如此之大,无怪含香初入内宫第一晚,她的宝月楼便成了后宫嫔妃们的关注焦点。待听闻近来不爱女色的皇帝在散了宴会后便迫不及待的摆驾宝月楼,临幸香妃。宫中的大小嫔妃不约而同的将含香视作了自己的劲敌, 连稳坐钓鱼台的皇后也起了三分忧虑。
乾隆向来不管后宫那些暗潮汹涌, 今次听闻传言后,却不由得有些内伤。他只是在宝月楼坐了两刻钟,问了几句话而已,试问, 两刻钟能够做些什么?这帮子无所事事的碎嘴子女人!千万莫把这风言风语传进克善的耳里才好!
心中腹诽, 忐忑难安,乾隆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务必要找克善解释清楚了才好,两人现在的感情本就维系的艰难,若再造成什么误会,出了什么差错, 其结局是他无法承受的。
克善不是正经的皇室血脉,加之出孝大婚在即,除了出入衙门办差,平日深居简出,少在宫中走动,可宫中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乾隆当夜就临幸了香妃的消息刚散播开来,便立马传进了他耳里。
闻听消息,克善莞尔,将之引为笑谈,转瞬便把这事抛到脑后。
乾隆那天的举止神态他看的分明,那双幽深的眼眸中除了冷漠,丝毫没有为含香爱慕倾倒的迹象,最后阿里和卓强买强卖那段,他甚至能从他脸上发现几丝不情愿和厌恶。若论对乾隆的了解,没有人比他更深刻,这人摆驾宝月楼,怕是被自己冷静的反应气着了,头脑发热之下的冲动之举。
这么一想,克善不由得为他孩子气的行为摇头失笑,笑完,这事便就这么过了,次日醒转,该办差还是照常办差,心性分毫不为宫中纷纷扰扰的流言所动。
待他办完差,转回宫中,远远看见等候在阿哥所外,频频引颈期盼,表情焦虑的吴书来,心内又是一阵暗笑:这么急着找我,莫不是巴巴的解释来了?
想罢,他速度加快,紧赶两步,迎上急急朝自己跑来的吴书来。
“观吴公公神色匆忙,可是皇上急召本王?”不待吴书来开口,他先一步问到。
吴书来连忙打千行礼,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一迭儿的点头,“回亲王,正是皇上急召,奴才已经等了您半个时辰了,您快随奴才走吧。”那急切的表情动作,就差上来拽人了。
克善轻笑,转向往养心殿走去,“劳烦公公了,咱这就走吧。”
克善负手先行,吴书来表情恭敬的尾随,两人步伐不紧不慢的往养心殿走,行经御花园的一条小径时,赫然一个彩色的花球迎面砸来,带着一股子浓郁的香气,克善眸光一变,极轻巧的闪身避过,花球砸到吴书来头上,在他头顶蹦了两蹦才落到地上。
吴书来正低头赶路,猝不及防被砸了一下,表情有些呆滞。
许是他的表情太呆,又或是花球在他头顶蹦q那两下确实极为滑稽,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忽的在两人前方响起,甚是悦耳动听。
两人转脸看去,见一穿着华丽,长相秀美的豆蔻少女从转角走出,正以绣帕掩嘴,兀自笑的欢乐,浑身透着一股子张扬的气息。
吴书来收起脸上的呆滞,连忙给少女行礼,“奴才见过和静公主,公主安好。”
原来是令嫔的女儿——和静公主,听说日前极为受乾隆宠爱,怪不得个性这么张扬。克善心中暗忖,瞥一眼欢笑的少女,略略颔首同她见礼。
那少女一双明眸暗暗打量面如冠玉的克善,见他朝自己看来,放下掩嘴的绣帕,也屈膝略福了福,而后指指他脚边的花球,娇声叫道:“你,帮我把花球捡过来。”
克善为少女毫不客气的命令语气挑眉,却也不想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计较,转眼向自己的贴身侍从看去。
侍从接收到亲王眼神示意,连忙上前捡起花球,恭恭敬敬的递还给和静公主。
和静不接,睇一眼半跪的侍从,再睇一眼表情冷漠,对她视而不见的克善,暮的变了脸色,狠狠挥开花球,跺了跺脚,转身便走,真可谓来去如风。
克善瞥一眼被挥开的花球,颔首示意侍从起身,继续举步往养心殿走,对和静公主莫名其妙的行为压根儿不去深想,只当是一个心性未定的小女孩的无理取闹。
他身后的吴书来可就苦恼了。观和静公主今儿演的这出,分明是对端重亲王有意,特意来相看的。这御花园堵人的行为,跟她母妃令嫔娘娘真是如出一辙,莫不是令嫔娘娘背后授意的吧?端重亲王如今前程一片大好,家中既无高堂,又无妯娌,只一个性情懦弱快出嫁的姐姐,加之背后财源滚滚的钱庄,各家有适龄女儿的,无不眼红着呢!配一个公主也是绰绰有余!
越想越真,吴书来暗忖:回去后定要找个机会将这事儿禀告万岁爷知道,不然,待令嫔这鸳鸯谱点成,端重亲王成了万岁爷女婿,万岁爷还不得把早知内情的他生吃咯?
略过这段插曲,两人继续赶路,片刻后便到了养心殿,无需通报,径直便进了内殿。
见到殿中正专心致志批阅一份奏折的帝王,克善微微一笑,放轻脚步,捡了张靠近他的椅子,坐下喝茶,静静等待。
乾隆批完一份奏折,正想抬头喝问‘怎得吴书来还未请到亲王’,便看见克善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支着额头,浅笑盈盈的看着他。
“啊!你来了多久?怎得不叫朕!”乾隆慌忙放下手中湖笔,随意扔到笔架上,上前欲牵他的手,忽的又停住动作,改为对一旁伺候的宫·女下令,“给朕打盆水来净手。”克善有洁癖,他刚动过笔墨的手还是先洗净为好,免得他厌恶。
克善轻笑,主动握住他的大掌,睨一眼宫女,吩咐道:“免了,你退下吧。”
那宫女连忙跪下应诺,而后快步跟随殿中一干侍从鱼贯而出。如今,养心殿内伺候皇上的侍从们都清楚,端重亲王说的话,比皇上说的话管用,没见皇上平日对端重亲王也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儿么。
乾隆反手,与克善十指相扣,笑问,“不嫌朕脏吗?”
克善将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举起,仔细看了看,认真的回道:“恩,很干净,没有沾上墨迹,不用洗了。我嫌弃谁也不会嫌弃你。”
难得听见克善嘴里说出这么直白露骨的情话,乾隆心头一热,将人拉到自己怀里抱牢,俯到他耳边,柔情万千的说道:“宝贝对朕真好,朕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昨天是朕想岔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朕道歉!”
话落,他顿了顿,侧头去看怀里人的表情,见对方眼眸清亮,正笑意融融的看着自己,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儿,他莞尔,垂头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继续开口,“那香妃,朕并没有碰她,摆驾宝月楼也只是一时冲动,事实上,朕前脚进门,后脚就后悔了。”
说到这里,他面露尴尬,不知该如何继续,只好停住话头。
果然如此!克善暗忖,瞥一眼乾隆尴尬懊恼的表情,忽而轻笑起来,语气明快的开口,“不用解释,我都知道。你不是问我为何不慌乱吗?我告诉你,不慌乱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心中坚信你对我的感情,所以可以不乱本心。以那样的情形,你不收香妃,便是当众打回部的脸,我明知道你的无奈,为何还要与你计较?两人之间,不能总是针尖对麦芒,总要有包容退让的一方,是不是?”
说完,他转头看向乾隆,上挑的凤目里满是对他的真挚情感,丝毫不加掩饰。他亦有错,当时不该语焉不详,而该解释清楚,否则很容易造成误会,铸下大错。感情,容不得任何的猜忌,如今,他算是明白了。
乾隆被他一双满含真情的眸子看的内心滚烫,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低应一声,“是!”,便迫不及待的噙住他的嘴,辗转吮吸,心内满足的喟叹:宝贝为我设身处地,我却身在福中不知福,真是该死!
两人心里没有了芥蒂,拥吻时动作既急切又火热,难分难舍,直至唇舌吻到麻木,才不得不停下来歇气。
抱着怀中气喘吁吁,面色绯红的少年,乾隆抬手轻抚他因情·动而染上媚色的眼角,又在他眼角连连啄吻几记,心满意足的笑了,
笑完,想起昨夜宝月楼中的一番遭遇,便慢声细语的讲与少年听,全当逗他一乐。
克善听完,果然乐了,拍拍他手臂问道:“你确定阿里和卓此来是投诚,而不是蓄意挑起战争的?”
乾隆大乐,摇头回答:“朕谅他没那个胆。许是他觉得自己女儿长相足够倾国倾城,定能将朕迷倒吧。毕竟,做了朕的岳丈,他的好处不小。”
克善点头,想到那私奔了七次的含香,语带戏谑的开口,“这个含香着实没脑子,你让她招,她便招的彻底,难道不知道做了你的嫔妃,这等阴私足够夺了她性命吗?不过,你也是仁慈,竟然就这样轻轻放过她,是看着阿里和卓还未离京,给他留脸面吧。只是,待阿里和卓离开,你要如何处理?”
乾隆不处置含香,不是为了给阿里和卓留面子,而是想看看,一个女人,为了她心中所爱,到底能够坚持到什么程度。这是他目前最感兴趣的事情。
不过,心中琢磨的事还没影,他也不能对克善明说,只简单的答道:“处理就算了,让她在宝月楼里念经吧。不过一个摆设罢了,后宫中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还不值得朕去花心力。”
克善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的确犯不着乾隆费那心思。两人将这事略过,捡了些朝堂上最新的动态低声交谈,又一起用过晚膳才分开。
待克善离开,乾隆将剩下的奏折三两下批阅完,洗漱过后就要准备就寝。
吴书来赶走欲上前替他更衣的宫·女,亲自动手伺候,边伺候边把御花园里端重亲王遇见和静公主的事儿低声回禀了一遍。
乾隆换上明黄色亵衣,坐在床边敛容沉思,脸色逐渐转黑。
“哼,朕还以为她安分了,没想到老五废了,她又盯上了克善,真是好胆!”乾隆语带煞气的低斥,又静坐沉思良久,而后翻身上榻,闭目就寝,可眉头却皱的死紧,直至入睡也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