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面露沉吟之色, 片刻后道:“你顾虑皇帝, 哀家是知道的,但六宫风纪也得顾,祖宗家法更不可废。即便皇帝问责于你, 也有哀家担着,你且按规矩办就是。”
一番话说得众人面色转圜不少。
太后以指抹一抹平顺的鬓发, 神情淡漠问我:“其中原委如何,你且细细说来听听, 待你说完, 你们再做决断也不迟。”
我颔首,如实道:“崔院判断的诊想来错不到哪里,虞宸宫亦搜出了分量不轻的…催情香, 还是经了章提点的手。”
一旁杨妃咯地一笑, 道:“章提点是宫里的老人了,竟也如此不分轻重。”
贤妃道:“万幸没有耽误朝政, 否则后果不堪。”
杨妃从鼻子里嗤地一哼。
我淡淡道:“确也惊险。”
太后的神色倒也平静, 摩挲着手头迦南珠串上头的珠粒不发话。
竹息道:“章显伏侍太后皇上尽心尽力,到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
我将她眉眼间的紧张看在眼里,在心头笑起来。杨妃似乎也瞧出眉目了,低头勾着唇角微笑。贤妃两手置于膝上端然安坐,神情了然。德妃跟良妃从始至终不语。
太后瞪一眼竹息, 沉声道:“他此番捅了这么大娄子,哪里还有往日的谨慎样子?冯氏是有错,然而他章显也难辞其咎。”
我心中辗转, 嘴上应道:“母后教训的是。礼法自然不可不顾,否则只怕阖宫不宁,流言纷起终成祸端。然而皇上…”微一踌躇,含了诚恳的笑意道:“其实皇上总赞冯妹妹心肠温柔,为人本分,想也做不来那些个糊涂事。”
杨卉嗤地一笑:“皇后这样说,实在太抬举冯氏了。臣妾倒听过防微杜渐的故事,可见那些个伤风败德的行为,就不能纵容。为皇上、朝政着想,理该以儆效尤。”
一旁诸妃不搭腔。
太后并不侧目于杨卉,只摩挲着掌心的迦南串珠徐徐道:“皇后不忍,荣淑妃秉持以严,你们呢?”视线如有实注一一扫过在座诸妃。
顾氏呐呐道:“臣妾以皇后马首是瞻,不敢不从。”
她一副万年不变的小心恭敬模样,杨卉大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太后又拿眼去看贤妃跟德妃,德妃淡淡道:“臣妾素来不闻事,无话可说。”
我料不到德妃齐怀芹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推却,微微侧目,只见她如秋水般的眼眸,如一汪波澜不惊的湖水,透着看穿后的安宁,千帆过尽不留痕一纹。
我在想,要经历多少,才能成全“看穿”二字?
其实自回宫后,我便听说德妃与后宫人多不深交,常日深居简出,加之夏沐待她情分不深,越发显得景阳宫寥落几可生雀,如今瞧她这样,似乎是真的不在乎不关心。
同样以色事人,比之冯若兰一枝独秀,杨卉撒娇扮痴分宠,齐怀芹就像开在雪山巅的一株雪莲,真真的遗世独立,不惹尘埃,可惜了这样的好姿容。
太后似乎早习惯她这性子了,转而望着贤妃问:“你怎么看?”
贤妃端然道:“到底冯妃最得皇上看重,总是慎重些的好。”
杨卉“哈”地一奚:“难不成为了她一个,就要罔顾祖宗家法?”
我脸上露出为难神色,偷偷拿眼去看太后。
太后一副沉定模样,甚至还点头了:“这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法理不容私情,事关宫中纲纪,宫里头必然不能纵容这样的风气!”
太后脸上有气,仿佛是真的厌弃冯若兰至此。
我在眼角余光里悄悄带过杨卉,果然见她脸上有得意神色,暗自在心中叹气,她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于是越发恭谨了神色道:“母后不要生气。”
竹息在一旁劝道:“后宫琐事,皇上皇后心中自有分寸。太后身子方好不久,不适宜动气啊。”
太后恨道:“身为天子宫嫔,最要修身养性,可恨还是有人不让哀家省心!”
竹息一壁为太后顺气一壁赔笑道:“奴婢瞧冯妃素日还算小心,伺候皇上也尽心,必定是受了哪个不懂事的挑唆。”
太后瞪她一眼,竹息立马噤声。
太后缓一缓神情,叹气道:“不过皇后顾虑皇帝倒也不错,后宫要治,前朝亦要稳。你们成日在后宫,哪里知道朝堂上的利害关系?至于章显,为老不中用,倒一点儿不假。”转而望向我:“这事就交予你去办,哀家近日头痛得厉害,实在没多余精力理事。如今在高位的妃嫔都在,你们且商议去。”
众人少不得应是。
太后经不得叨扰,我便领了众人告辞后一道回静德宫。
***
回到静德宫,奉上茶,杨卉气盛,忍不住道:“既然太后都主张严惩,也将事情交予皇后处置,皇后就不必顾虑了罢。”
我苦笑:“你我心中跟明镜似的,太后虽给了话,终究这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办得不好,两头讨嫌在所难免。她在皇上心里头是什么分量,别人不知道,咱们能忘么?”
贤妃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这个理。”
杨卉冷着脸“呵”一声,道:“皇后贤惠,贤妃端庄,我自问没有这样好的涵养。她这些年也风光够了!我就不信,阖宫的人加起来,没她冯氏一人的分量。”
贤妃喝一口茶,缓缓道:“自皇后而下,妹妹有皇长子,原本该是头一份的尊贵,自然比她尊贵。”
这话显然戳到了杨卉痛处。
夏沐自冯若兰解了禁足后,一月里总有十数日在她宫里,待杨卉母子冷落不少。为着这份屈辱,杨卉也恨不得撕了她。
我将杨卉眉眼间的暗恨看在眼里,只作不明内情,道:“旁的还是其次,最要紧她父兄在朝中身居要职,皇上不好不顾虑朝堂。后宫要治,前朝也要稳,既是太后懿旨,本宫哪能失了分寸?”
贤妃道:“咱们虽然困在这里,无从探听,然而她父兄在皇上跟前分外得脸,倒是街知巷闻的事,如今连太后也心存顾虑,可见是板上钉钉的了。有道是顺了哥情失嫂意,皇后这差事可不是顶顶难办么?”
杨卉冷哼:“左右她冯氏一门的恩宠都是皇上赏的,再得脸终究不过还是奴才,太后未免过分抬举她冯氏了。何况论对国有功,又何止他冯氏一门?她那个父亲的宰相,可真是搏杀助国得来的么?哼!没的叫人听了笑话!”
贤妃淡淡笑:“若论助国,冯氏自然比不得妹妹母家劳苦功高。”
杨卉得意之极地笑笑,深以为然的样子。
贤妃又道:“然而冯氏她父亲毕竟在一品大员位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分量,小觑不得。”
我拿五彩碗盖撇了撇茶面上飘着的几片茶叶,静静道:“他乃宰相,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使卿大夫各得其职。既有统御百官的威仪,可能小觑么?”
贤妃点头,杨卉恨得暗暗咬牙。
纵使再不情愿,冯光培这个在位宰相,到底已坐得稳了,无论当是怎么上的位,当然泰半归功于冯若兰的得宠,但事到如今,哪里是旁人一句“不服气”就能了事的?
杨卉想也明白这个道理,恨道:“狐气东西!”
我与贤妃相顾淡淡一笑,不予评论,只闲话家常。
***
晚上沐浴后正在灯下看书,外头一声高过一声的通传进殿来。
片刻后夏沐进殿来,伸手扶我一把,问道:“在做什么?”
我道:“在看书呢。皇上从哪里来?”
夏沐道:“去咸福宫看了尹泽。不过几日,那孩子模样倒越发出来了。”
我笑道:“落地的孩子最是见风长,一日一个样。皇上这样高兴,皇长子必定非常可爱。”
夏沐握一握我的手,笑容淡淡。
秋覃奉上茶来,我接过递给夏沐。
夏沐品了两口,展眉道:“好香的茶。”
我忍不住笑:“茶就还是那个茶,只是加了新摘的梅子进去调味,既能去茶涩,闻着亦清新。皇上这几日有些消食,喝这个最能开胃。臣妾原打算让方合送去政元殿的,如今皇上过来,正好省了一趟脚程。”
夏沐一壁吃茶一壁澹澹笑,也不说话。
我道:“皇上这是什么样子?”
夏沐问:“怎了?”
我道:“不过是一盏茶,哪里就这样高兴了?没的叫人看了笑话。”
夏沐顺势往榻上一靠,吃吃笑:“咱们自己待着,管别人怎么看。”身子前倾凑过来:“你的心思总比旁人妙些。”
我斜他一眼。
夏沐笑着拿起来小几上我看了一半的书翻了翻:“在读孟子么?”
我淡笑道:“闲来无事随便翻翻的。”
夏沐道:“六宫上下,怕是谁也没你这么精通诗书。”
我微窘:“皇上这样说,臣妾倒不好意思了。”
夏沐扬声一笑,啜一口茶,闲闲道:“虽说女子无才为德,然而也不全一概而论。当多听圣人古语,静心修德为好。”
他这话说得颇有深意。
我知道他的心思,含着清浅的笑意道:“诚如皇上所言,女子受些教化,亦不是坏事。”
夏沐点一点头,沉吟片刻后道:“冯妃的事,母后交予你办了?”
他既然挑明了,我索性开门见山道:“臣妾也在为这个烦恼。母后的意思是,后宫纲纪不可乱,然而前朝稳定亦要紧。晨间已就此事跟诸妃商议过,只是众口不一,不好抉择。”
夏沐奇道:“哦?她们都说什么了。”
我垂眸道:“各人有各人的说辞。”
夏沐似笑非笑道:“方才去咸福宫,杨卉也跟朕提了。”
我道:“杨妹妹一向快人快语。”
夏沐的笑容有些清冷,淡淡道:“真是快人快语才好。”
我心中明了,多半是杨卉说了什么不合他心意的话,这才恼得他离开的咸福宫。只是杨卉并非一味胡搅蛮缠不知轻重的人,此番居然惹得夏沐负气而去,不可谓不蹊跷。
我偷偷觑着夏沐的神色问:“淑妃她惹皇上生气了么?”又道:“其实杨妹妹一贯心直口快,皇上若听了什么,也不必放在心上。”
夏沐欣慰地望我一眼:“到底你识大体。罢了,不提她。”他沉吟片刻后问我:“虞宸宫的事,你预备怎么办?”
我正色道:“旁的不提,只说章提点,臣妾听太后话里的意思,仿佛是有些怪责的。”
夏沐问:“你以为呢?”
我道:“章提点也确实不是全无责任,且有错当罚,是宫里的老规矩了。然而到底他上了年岁,在宫中奉旨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宫闱内事,本不宜小而化大,闹得人尽皆知。臣妾以为,倒不如说章提点到了隐退年岁,赏他归乡颐养天年,也未为不可。”
夏沐眉眼间涌出激赏跟轻松来,他深深欣慰望着我道:“皇后此举格外周详妥帖,朕也觉得可行,就依你说的办。”
我踌躇道:“只是章提点伏侍太后年岁最长,又一贯受器重,不晓得母后会否舍得?”
夏沐笑道:“母后既然也嫌他不尽心尽责,想也不会反对。”
我仍旧犹豫不决:“然而母后待下一贯有眷顾之心,臣妾只怕——”
话未说完就被夏沐截住了,他随意摆摆手道:“有错当罚,纵使他章显是宫里的老人,母后心软顾念旧情,但法度也须遵循。你放心,母后若问起来,就说是朕的主意,想来母后也会体谅。”
我乐得他如此说,再一踌躇后就点头了。
想了想,又犯难道:“少了章提点,太医院群医无首,总不是长久之计吧。”
夏沐很轻松地笑:“这有何难?再提拔一个替了章显就是。”
我依旧皱眉头:“可到底提点一职担着六宫上下安危,总要细细甄选。”
夏沐边摇头边笑:“你行事一向有主意,怎的今日反倒踌躇不前了?”
我嗔他道:“近来事情不断,臣妾也不好不谨慎。”顿了顿,索性将问题抛给他:“臣妾不中用,没决断劲,那么请教皇上,太医院中论操守技艺,谁人堪当重任呢?”
夏沐随口道:“朕看陆毓庭医术了得,德行无失,应该可当大任。”
我点头:“皇上看人是很准的,陆院使待六宫从来不偏不倚,人尽皆知,更要紧是伏侍太后皇上一贯尽心尽责,臣妾也以为皇上这个人选不错。”
夏沐失笑,伸手捏我鼻子:“你倒比朕还严苛三分。”
我窘道:“担着皇上龙体跟太后凤体安康,臣妾不敢不慎重啊。”
夏沐满足地搂我过去,绵软了声音道:“就光知道替朕操心,哪日也让陆毓庭好好给你诊诊。自己的身子也该上心,朕还等着你早日养回来,给朕添个嫡皇子呢。”
我窘极了推他:“如今有皇长子呢,皇上该好好疼疼允泽的。”
夏沐贴着我笑起来。
隔日我将夏沐的决定跟太后说了,太后沉思片刻后道:“章显也确实年岁大了些。罢,既是皇帝的意思,那你就照办吧。”
我应下,又道:“皇上还说,太医院不可终日无首,且以为陆毓庭院使堪当重任。”
太后再一思索后就点头了:“陆毓庭的医术确是好的,哀家也觉得可以。”
如此一来,陆毓庭就顺理成章晋升为太医院提点,只差一道册封的折子。
***
午后陆毓庭循例来静德宫给我看诊,我让秋覃给他看茶,只留了净雯在屋里,开门见山道:“恭喜陆大人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陆毓庭谦卑道:“是皇后赏识。”
我望他半晌后笑起来,示意他坐下,陆毓庭不肯,我不勉强他,一壁喝茶一壁道:“到了今日的地位,也是你技艺超群的缘故,不仅仅是本宫的功劳。”顿了顿又道:“在宫中行事,最要紧就是慎重二字,陆大人要谨记。”陆毓庭很谨慎地点点头,我继续说:“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身居高位,难免会招来各方嫉妒,往后对人对事,都须格外当心。”
陆毓庭诚恳了神情道:“娘娘良言,臣铭记于心。”
我想了想,索性跟他说开了:“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陆大人可明白此间真义?”
陆毓庭微微一愣,俯首道:“臣确实不善此道。”
我示意净雯奉上茶来,缓缓喝了两口后道:“本宫虽不在官场,然而天下的事大约也是大同小异的。有人处便有争斗,太医院从前以章提点马首是瞻,章大人能稳坐提点之位数十载,可见确实受底下人拥护。”
陆毓庭就静静听着,并不插嘴。
我问他:“陆大人平日并不常与人结交吧?”
陆毓庭惭愧地点点头:“臣性子寡淡,的确不常与人来往。”
我宽和地笑:“如今做来也不迟。话说回来,与人往来,也并不就是真的与人交心了。即日你为提点,太医院众人赏罚升迁皆由你做主。赏谁罚谁,陆大人心中可明白?”
陆毓庭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显然他并未考虑这么多。
我自顾捻了枚梅子在手心里把玩,问道:“崔钦崔院判此人,陆大人以为如何?”
陆毓庭脸上闪过一丝愕然,很快就平复了,神色如常回道:“据臣平日的观察,崔钦此人,医术德行都算佳。”
我点头:“崔院判能保得皇长子平安出世,也算大功一件了,本宫以为他堪当院使之职,陆大人以为呢?”
陆毓庭认真思索半晌后道:“皇后言之有理。”
净雯在一旁静静道:“其实娘娘是很重视有才学之人的。然而从前章提点提拔那些人,十有八九都疏于才学,如今也该是陆大人好好整治,让饱学之士得展所长的时候了。”
我道:“在后宫为医,虽比不得在前朝任辅宰、任禁军都督尊崇,但太医乃要职,手下一根针,笔下一个字,都是涉人安危的,尤其还是后宫中人的安危生死。这其中的分量,不用本宫多说,陆大人想也明白。”
陆毓庭赞同地点点头。
我又道:“让群不学无术之人,在其中滥竽充数,陆大人以为这可是社稷之幸?”
陆毓庭摇头:“娘娘的意思,臣明白了。为六宫福祉,臣会尽力而为。”
他能这样一点就透,我是很欣慰的,于是满意地点点头,闲聊两句就让他去了。
陆毓庭去后,净雯问我:“娘娘一向不理会这些是非曲直,今日何必…?”
她是很谨慎的人,有什么心思,几乎从不在言语上露出来。
不过她话里的意思我明白,也不打算瞒她,如实道:“论医术,陆毓庭比之章显好上太多,然而人无完人,他为人耿直却也输在不懂经营,因而即便医术超群,又得太后皇上青眼有加,却终究越不过章显去。”
净雯露出了然的样子来,笑道:“陆大人确实是本分人。”
我也笑:“是本分,可未必适合弄权。”
净雯深以为然地点头:“登高位却无自保之术,那位子未必坐得久,娘娘此番是用心良苦了。”
我笑得一点自失一点怅然,踱至西窗下比着日头看自己的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人人都有双手,自然人人都会玩弄权术,只不过有人良心作祟,不屑为之。而我,已经全然没有这层顾虑了。”
净雯并不迎合我感怀,只淡淡道:“世上虽有千般好,奈何总有不平事。世事本难全,娘娘不必自伤。”
这是很中肯的话,我赶紧收敛心神平复心绪,又想起崔钦的事,嘴角微微翘出微笑的弧度。
净雯也懂得地笑了,悠悠道:“这么大个人情送给荣淑妃,总该有些回报的。”
陆毓庭为人耿直,夏沐的旨意一到,他后脚就在太医院中大肆革新了一番。
昔日章显为提点时,底下着实养了批阿谀奉承不行实事之徒。
如今陆毓庭为提点,这一批人自然失了势,贬的贬,罚的罚,有大过错而未曾受罚的,一律革职。
而往日兢兢业业干事之人,则一律得升迁。庸庸碌碌无所事事之人,虽无罚无赏,也算变相罚了。
***
不出净雯所料,杨卉的大礼很快就到了。
这一日正在核对内务府送来的账册,印寿海过来传话,说夏沐宣我去政元殿见驾。
平常这个时候,夏沐正忙着批阅奏折,并没有闲功夫召见后宫,如今特意遣了印寿海过来传召我,想必是有要事了。
我稍作整装后立马过去。
转过回廊,还不曾踏进政元殿正殿,就有嘤嘤哭声传来,伴着婴儿啼哭声,远远听着都觉得揪心。
我听出是杨卉的声音,脸上只装作不知,悄悄问印寿海:“这是怎了?”
印寿海苦着脸小声道:“娘娘不晓得,已经哭了有大半个时辰了。皇上听着也焦心,这才命奴才去请娘娘过来相商。”
我疑道:“为了什么事?”
印寿海再凑近我些,越发压低声音道:“仿佛是御膳房那边进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吃伤了皇长子,惹荣淑妃好一番闹腾。”
我心中想笑,脸上依旧装出犯难的神色来,再不多问,随印寿海进殿去。
彼时夏沐一脸头痛地在殿中踱步,见我来了,忙朝我招手:“皇后快来劝劝淑妃,朕实在被她哭得头疼。”
我见杨卉抱着尹泽跪在地上哭得伤心,边上前去扶她边劝道:“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总这么哭着,也解决不了问题。”
杨卉不肯起来,哭道:“臣妾有委屈,还请皇后做主!”
我故作不知,奇道:“有委屈慢慢说,先看看孩子,怎么哭个不停呢?宣了太医瞧过没有?”
见尹泽小小孩子哭得伤心,伸手抱了孩子过来哄。
夏沐头痛地揉眉眼:“尹泽进过早膳后,就一直不舒服苦恼。崔钦诊出是寒凉入肺,朕已经让人去传王贵问话了。”
我露出了然的神情来:“尹泽体寒,这是一早知会过御膳房的,莫不是用了什么寒凉东西?”
杨卉摇头:“臣妾听从崔太医的嘱咐,一向注意泽儿饮食。今早只是喂了他一碗牛乳,不曾想喝下只小片刻,就哭闹起来。臣妾不放心,传了崔大人来看诊,结果竟从那喝剩的牛乳中,验出了杏仁薏米露。杏仁薏米都是阴寒之物,泽儿哪里能沾?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要害我的尹泽!”
我偷偷觑一眼夏沐的脸色,转而好声好气地劝杨卉:“先别哭了,有陛下在呢,定然能给你和孩子一个交待的。”
夏沐凝着眉眼点点头,又道:“御膳房是越来越会做事了,连这样的小事都能出错!”
杨卉冷声道:“真是出错才好!怕只怕有人别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