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 大队人马,走进了一条山路。天气忽然阴暗下来, 接着,雷声大作, 大雨倾盆而下。我们的马车,陷进泥淖。马儿拼命拖车,车子却动弹不得。众人围着车子,无可奈何。所以,我们只得让皇上下了马车,再去把车子推出来。
也是走的时候考虑不周到,原想着有马车, 就只带了两把伞。皇上和十二阿哥共同举着一把, 另一把让五阿哥和还珠格格合用,剩下的人都去推马车。
紫薇本是个丫头,没人理会,全身在外面都淋湿了, 狼狈不堪。要说还珠格格对这个丫头也算极好的了, 看她淋雨,就招呼说:‘紫薇,你过来,来我们伞下躲一躲!’
紫薇倒很知趣,看了看伞的大小:‘格格,伞就这么大,你和五阿哥还不够用呢!我不过是个丫头, 淋了事小,若是让你和五阿哥着了凉,就是我的罪过了!’
皇上听了点头赞道:‘紫薇这丫头很懂事!小燕子,你就安稳一点,不要再给我生事。要是生了病可是让朕心疼得很!’
还珠格格却说:‘什么丫头不丫头的?紫薇本来身体就弱,她万一淋出病来可怎么办?我没有关系,我去帮他们推车!’还珠格格说罢,就一溜烟跑到马车那边去了。
五阿哥忙丢下伞:‘我也去帮他们!’
一会儿功夫,两个人都走了。伞就在地上孤零零地打着旋。
紫薇捡起伞,很是歉意:‘皇上,都是奴婢不懂事,要不是奴婢,五阿哥和还珠格格也不会这么不体谅您对他们的一片慈爱之心。’
皇上默然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说:‘不管你的事。既然他们不用,紫薇丫头,这伞你就用着吧!’”
瓜尔佳氏微撇了嘴笑道:“这个紫薇丫头可真不简单。她这平白的一句话,皇上本来只是有一分的郁闷,也被激起十分的不满来。”
多隆挠挠头:“我说呢!我听着这话有些别扭,却不知道哪里不对。”
那拉摩挲着永d的脑袋:“你那一天有没有着凉?”
永d摇摇头:“皇阿玛对我很照顾,一直把我搂在怀里,还让人从马车里给我取出一件衣服添上。我就让他们一并把皇阿玛的衣服也拿出来一件。”
那拉含笑点点头。
容嬷嬷凑笑道:“十二阿哥最是孝顺长辈的,这下,可把那个五阿哥给比下去了。”
多隆接着道:“等到了客栈,皇上到底还是有些着凉。胡太医开了一剂药,认真煎了,给皇上服下。紫薇便说道:‘皇上,干脆叫厨房里熬一大锅姜汤,让每个人都喝一碗,免得再有人受凉,特别是格格和两个阿哥!您说好不好?’”
多隆捏着鼻子,细声细气地将他那粗犷豪放的腔调压缩成小家碧玉,顺便扭腰挽了个兰花指。接着,又站正了身子:
“皇上听了很受用,一叠声地叮嘱太医。之后,看我们都一圈地围着他,就挥挥手说:‘你们不要小题大做,身子是我自己的,我心里有数,什么事情都没有,你们都下去吧。该做什么事,就去做什么,别都拧在这里。就让···永d和紫薇在这里陪我吧!’
我们忙都退出来,还珠格格一出门就拉着五阿哥不知跑到哪里去嘀嘀咕咕。我有一个发现,自从抛绣球的那一天起,他们两个总是单独行动,不知道他们兄妹俩的关系怎么会那么好!不过,既然大家一起出来了,就不应该搞小团体才是,让我们还得为他们的安全担心。”连粗线条的多隆也有些不满:“他们要是出了事,我们这些侍卫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那屋里就只剩下你和紫薇了?”兰馨转头问永d。
“嗯。”永d点点头:“晚上,皇阿玛和我说了会儿话,不知不觉就歪在躺椅上睡着了。我在一边也不敢睡实,便只在椅子上坐着。紫薇倒是一刻也没睡,不是给皇阿玛温着茶水,就是为他换额头上的毛巾。后来,竟怔怔地坐在皇阿玛旁边,看呆了。
皇阿玛好像在做什么梦,不停的摇头,很不安的样子。突然间,他握住紫薇的手,大喊:‘雨荷!雨荷!’陡然坐起身子,接触到紫薇惊怔的双眸,脱口而出:‘雨荷?’
紫薇猛地一震,睁大了眼睛:‘皇上,您还记得雨荷?’
皇阿玛这才清醒过来:‘哦,是紫薇丫头啊!’神色间又有些迷茫:‘为什么朕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和雨荷是什么关系,朕刚才险些把你当成她?’
‘皇上···’紫薇咬了咬嘴唇,好像心里面在挣扎,看得我都为她难受:‘雨荷是我的···我的···干娘···’紫薇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就一片颓然,眼圈都红了。
‘哦?’皇阿玛更迷糊了。我想着,他本来就发烧,想不清楚事情,又被紫薇一搅和,就更乱了,低声‘嗯’了一声,慢慢地又睡去了。
紫薇好像很失望,又开始看着皇阿玛发呆。”
永d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又把目光看向多隆。
多隆心领神会,咳咳两下,挺直了胸膛,挥起了右手:“要说这一路上最会闯祸的就是还珠格格,三天两头跟人打架,好像就是家常便饭!后来,还救了个卖身葬父的姑娘叫采莲的。要我说啊,以后碰到‘卖身葬父’的事情,千万不要理会,麻烦多多啊!”多隆一副苦大仇深状。
“这话怎么解?那姑娘可怜见的,都到了卖身葬父的地步,像咱们这样的人家,也该时常做些好事积积福才是!”瓜尔佳氏疑惑道。
“不,不,不是这样的。”多隆伸出一根手指头摇摇,煞有其事道:“即便是帮她,也一定要派一个丫头去送银子。要是一个少爷上前,那姑娘可不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缠上那个少爷了。”
那拉想起了白吟霜,几不可见地点点头。这些日子,好像真的没有白吟霜的消息了。那拉派出去的人也没有找到她,好像从京城里消失了一般。
兰馨像是想到了什么,掩口笑道:“你是说,那个采莲缠上五阿哥了?”
“可不是,死活要为奴为婢的,五阿哥赶都赶不走!”多隆面色愁苦,仿佛被缠上的人是他一样:“五阿哥也真不避嫌,居然和采莲共乘一匹马,抱着采莲上下马。挠是我们知道,五阿哥堂堂一个阿哥,怎么可能看上一个乡下的小丫头,不过是可怜她罢了,才不会误会。这么明显的事情,有人却看不明白。还珠格格看那个采莲的目光,好像看仇人一样,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那张脸板得跟搓衣板一样。还珠格格一不高兴,皇上也不开心了,整日里面无表情,吓人得很。那几天里,整个队伍低沉沉的,也没人敢说笑。
有一天吃饭,大家都围着饭桌坐,五阿哥讨好地给还珠格格夹了道菜,还珠格格头也不抬,就把菜夹出来扔到桌子上。五阿哥恼了,将各个盘里的精致小菜各夹一点,添到一个碗里,怒声道:‘多隆,咱们在这里吃饭,有没有安排人照顾那个采莲?’
我支支吾吾的哪敢掺和。
五阿哥没等我说话,就道:‘采莲还没用饭,我给她送饭去!’说着,‘啪’的一声,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人就径直走了。
还珠格格瘫在椅子上,低了头,愣愣地盯着碗看,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拨拉着。好一会,声音有些沙哑,对皇上说:‘老爷,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我先回房去休息,我吃不下去了。’也不待皇上反应,也立马起身离席。
我们面面相觑。
皇上的脸色既有些担心,又有些恼怒。几位大人忙低了头,一脸尴尬。我也觉得他们两个实在是太大胆了,皇上还没离席,他们就耍性子先走,这算什么?这下,我们算都看出来了,可没人敢出声,都装作不知道,生怕触了皇上的霉头。”
多隆仰天长叹,他那张喜性的脸做出这个表情,显得分外滑稽。
“后来,又到一个客栈,我们终于把那个采莲打发走。五阿哥便乐颠颠地去找还珠格格,谁知,还珠格格一扭身,跳上一匹马背,对着城外疾驰而去。五阿哥也忙跃上马,追过去。
幸好这个时候,皇上已经进了屋,还问我们:‘小燕子和永琪怎么还没进来?’傅大人斟酌了一下:‘刚刚路过城外,那里草地风光很好,他们想是去玩了。’皇上没再吱声,过一会,道:‘走了一天,大家都累了,该休息的休息去,都别处在这儿了。’我们也都各忙各的去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他们两个回来了,还珠格格还带了伤,腿上磕了一个大口子,流了好多血。五阿哥抱着她下了马,急匆匆地抱进屋,一路高喊胡太医。可是,可是···”
多隆挠挠头,好像碰到了十分费解的事情:“按常理说,像他们这么大的动静,皇上早该出来了。何况还珠格格还受了伤,疼得大喊大叫的。皇上怎么着生气,也该很心疼才是。前几天别说受伤,就是还珠格格跟人打架,皇上还是担心得不得了,生怕嗑着碰着一点。可是···这一次···直到胡太医帮还珠格格包扎好,皇上也没从里屋出来。过了一会,只是派了博尔普出来:‘还珠格格,皇上听说你受了伤,很是担心,这几天,你就在马车上好好养伤,千万别出去乱跑,’又对五阿哥道:‘五阿哥,前几天咱们碰到的那个恶霸,听说是这里罗大人的亲戚,皇上让你代替他跑一趟,将这个罗大人给办了。’
五阿哥先是应承下来,又担心的看了看还珠格格。
紫薇便笑道:‘五阿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格格的。’
五阿哥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所有人又都看向博尔普。
博尔普摸了摸鼻子,面色古怪:“看我做什么,皇上在里屋就是这样跟我说的,我只不过是传个话。”
众人便把疑惑丢开。
多隆又说:“后来,就碰上了刺杀的事情······”
待多隆讲完,众人唏嘘了一回,便散开。
永d扬起小脸:“皇额娘,这些天我耽误了好些功课,我先去书房了。”
那拉欣慰道:“你刚刚回来,先休息两天再说。”
永d摇摇头:“我不累!”
一会功夫收拾好,便兴冲冲地往书房迈去。
博尔普踹了伊汉一脚:“你这个伴读是怎么当的?十二阿哥都走了,你还在这里偷懒!我看,这一个月,没有正事,你真是闲得很了。”
伊汉笑嘻嘻地跟着永d离去。
多隆眼巴巴地看着兰馨回里屋,恨不得跟了上去,不舍道:“皇后娘娘,那···多隆先告辞了。”
“嗯。”那拉含笑道:“这些日子,幸苦你了。”
多隆咧开了嘴,忙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我多隆没什么大的本事,这些跑腿的活尽管交给我做就成!”
那拉笑道:“回去帮我给老王爷带个好。”
“哎。”多隆应了一声,慢慢挪了身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下,屋里只剩下那拉,容嬷嬷,瓜尔佳氏,博尔普和博洛几人。
那拉笑道:“博尔普,人都走了,伊汉也被你支走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要说的?”
博尔普点点头,迟疑了一下。
那拉朝容嬷嬷使个眼色。
容嬷嬷走到门口,对着门外伺候的人:“都散了吧。皇后娘娘现在不需要人伺候。”
“喳。”
待门口没了人,博尔普方开口道:“其实是还珠格格受伤的那天下午,皇上那样的态度并不是无缘无故的。那个时候,还珠格格和五阿哥骑了马,一先一后地走了。皇上在屋里沉默了好一阵,不知道在想什么。当时,只有我侯在旁边。突然间,皇上道:‘坐了一天的马车,朕都坐烦了。博尔普,随朕出去走走!’我便跟着皇上,慢慢散步。不知道走了多久,来到一片草地上。那里,视野开阔,可以看到很远。我们远远地望见有两个人相依而坐,卿卿我我,姿态甚是亲密。皇上的脸色突然就变了,脸色阴沉得吓人,眸中好像凝聚了无边的暴风雨。嘴抿得紧紧的,拳头也紧攥着。皇上望着那个方向看了好久,扭身大步往回走。
我大气也不敢出,只想着自己的运气太差,偏偏让我看到了这一幕,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大发雷霆,更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对我。
快走出草地的时候,皇上突然站住了,视线紧紧地盯着我。
我忙跪下:‘皇上,奴才以性命担保,刚刚的事情,奴才什么也没看到,倘若有半句言语出自奴才口中,奴才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看我发这样的毒誓,皇上神色缓和了一些,仍是阴沉地厉害。‘起来吧,朕相信你!’
我慢慢站起身,心还是提到嗓子眼里,小心翼翼地陪在旁边。
皇上好像颓然了很多,咬牙切齿:‘一个是朕最得意的儿子,一个是朕最疼爱的女儿,好得很,他们好得很呐!’
我能感觉到皇上这个时候心中的失望,那种浓浓得心痛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博尔普,说朕该怎么办?’
皇上这个时候更像一个父亲,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犯错的儿女,可是我又不能把实情告诉皇上,只得斟酌了再斟酌:‘皇上,奴才以为这事千万不能声张,更不能明目张胆地分开他们,责罚他们。’
‘为什么这么说?’
‘还珠格格天性单纯,对于情情爱爱之事本就是模模糊糊···五阿哥养在深宫,从未见过像还珠格格这样大气洒脱的女子,所以···被她吸引···这不过是年轻人的天性。这个时候他们感情尚浅···年轻人本就叛逆,越是压制,越是阻挠,他们就越是团结,越是觉得他们感情的珍贵伟大,反倒适得其反。所以,奴才以为···压制不如疏导···’
‘疏导···’皇上若有所思。
皇上想了好一阵,长长叹了口气:‘博尔普,你说得对···’
皇上也不再说什么,回到客栈,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只是让我出去传达他的命令,不留痕迹地支开他们两个人。后来每日,就把还珠格格放在身边带着,不给他们俩单独相处的机会。可是遇到刺客那日的庙会,还珠格格和五阿哥还是挤过去开杂耍,皇上便忙命我跟着他们,说是保护,其实是盯着他们。一直到回宫,也极少给他们机会。”
博尔普讲着,那拉和瓜尔佳氏齐齐倒吸了口气,心情也随着起起伏伏。待到他讲完,瓜尔佳氏不安道:“皇上不会对博尔普···”做了一个手往下切的动作。
那拉沉默了,心下也有些不安,细细想了一想,“不会,既然皇上当时放过博尔普,现在回到京城,就更不会了。”
按着上一世的经验,西藏土司就快来了,也就意味着真假格格的秘密快要真相大白。到那个时候,小燕子和紫薇各归各位,永琪和小燕子再不是什么兄妹,那么,这个丑闻也就不成丑闻了,皇上就更没有必要杀人灭口了。而且,以那拉家族现在的地位,博尔普当时的急智,给皇上的建议,永d还救了皇上一命,这些加起来,皇上对那拉家应无芥蒂才是。更何况,皇上昨天晚上在这里的时候,神情也毫无异常,反倒言语间对永d赞不绝口,对博尔普、博洛和多隆这一次的表现也赞赏有加。
想到这里,那拉松了口气,肯定道:“不会的,皇上既然说相信博尔普,君无戏言,自然不会食言。嫂子,你就放心吧。”
瓜尔佳氏方略略放下心来,随后又咬牙道:“这几个人,真是一刻也不安生!”
那拉笑了笑,目光看向远处。以那拉对皇上的了解,按紫薇的话说,“皇上是个性情中人”,既然这样,自然不会下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