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坤宁宫,那拉屏退下人,携着容嬷嬷的手走至里屋,坐下。
“容嬷嬷。”声调和缓。
“奴才在!”还是那么老当益壮。
“你有什么要问的?”那拉决定好好给容嬷嬷洗洗脑。
“娘娘!”容嬷嬷顿了顿,忍不住道:“您何必对那个小燕子那么客气,谁知道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说不定是令妃找来蛊惑皇上的,您可一定要戳穿令妃的阴谋啊!”
那拉叹息道:“你看皇上对那个姑娘如何?”
容嬷嬷一愣,想了想道:“奴才没见着,看令妃的态度,想是极好的。”
“那就是了。”那拉道:“既然皇上喜欢,本宫也得喜欢,不是吗?”
“娘娘!”容嬷嬷苦口婆心了:“您是皇后,不是令妃那狐媚子···”得,容嬷嬷对令妃也是极看不顺眼:“怎么由着皇上被哄得晕头转向,以后岂不是愈发得了意?那令妃平白整出个姑娘来,说是皇上的血脉,依奴才看,这根本就是令妃拉拢皇上的又一个手段。这皇家的格格岂是好认的?令妃这次可是捅了大篓子了。娘娘,您这次定要拿出皇后的款儿来,分它个是非真假,也好让皇上看一看,谁才是真正一心为他的人,谁才是那心里藏奸的人!”
“容嬷嬷,倘若她真的是格格呢?”那拉反问道:“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这···”容嬷嬷迟疑了,犹自嘴硬:“看她那莽撞没有教养的样子,怎么会是一个真格格?再说,即便是一个真格格,她是打哪儿来的?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才来找皇上?她是怎么闯入围场的?这么多的疑点,娘娘为什么不好好审问一下?”
那拉叹了口气:“审问有用吗?即便是个假的,皇上说她是真的,那她就是真的!本宫说了不算。你看这么多年来,本宫一次又一次地劝诫皇上,皇上可曾听进去过?”那拉揉揉眉头,想起自己的前世,真有些累了。
“···”容嬷嬷黯然了:“···皇上只是一时被蒙蔽住了···”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岂是这般容易被蒙蔽的?”那拉放低了声音:“这话也只是我们私下里说说罢了。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平日里谁人不顺着他,日子久了,是个人也变得有些妄自尊大了。先前好些年,先皇后在时,还听得进去一句半句,可遇着慧娴的事儿,愣是一声也没出,直直隔了十五年,直到慧娴去了,才好不容易得了个七阿哥,可惜···唉,如今,皇上是愈发听不得半点违逆。我那时还真真是佩服她,真个能忍,怪不得叫‘贤’呢?轮到自个儿时,才愈发觉得她不容易。你说,孝贤的例子在前,我们何苦还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到头来反倒让皇上对咱们越来越疏远。”
“可是···说不定皇上迟早会念着您的好。”容嬷嬷心存侥幸,犹疑道:“您是皇后,您需要···”
“皇上何曾心里真正看重过我这个皇后?”那拉冷笑道:“她的心里,只有孝贤才配做她的皇后,我不过是老佛爷抬举上来的。你说这初一十五,皇上有多少次来咱这里?”
容嬷嬷唉声叹气起来:“这宫里谁人知道娘娘的苦?皇上是怎么了,怎么就看不到娘娘一心为他着想?”
那拉苦笑道:“我本就不入皇上的眼。先皇在时,我就跟着皇上,十几年过去,直到我做了皇后,才象征性地有了永d和永z,还是看在老佛爷的份上,可惜z儿又是个没福的···”那拉眼圈一红:“本来就不讨他的喜,又加上事事跟他对着干,皇上能看我顺眼吗?”
容嬷嬷想起面上辉煌实则冷清的坤宁宫,不住声地叹气。
“所以啊,我也想明白了,咱们之前的路是行不通了。”那拉趁热打铁,继续劝道:“你说咱们之前跟皇上对着干是为了什么?一是为了尽责任,维护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你说,皇上自个儿就不在意了,咱们还替他在意什么?二也是为了让他疏远汉妃,这大清毕竟还是我们满人的天下,这宫里头更不能让汉妃把持了。可落到了什么,被皇上说成是狭隘和刻薄,没有容人之量。这是怎么说的?真是让人心凉。先前纯妃在时,还有现在的颖妃,愉妃,舒妃,庆妃和忻嫔,我何曾说过什么,不过是他把令妃宠得实在不行了,咱们才说两句,竟然换来个善妒的名声。索性现在啥也不管了,他爱宠谁宠谁,咱们只要过好自个儿的日子就成了。”
“娘娘说的是!这样下去确实不行了。可若是不争,那令妃岂不是越发爬到娘娘的头上了?皇上本就向着她,再加上五阿哥,娘娘不为别的,即使为了十二阿哥也要争上一争啊!”容嬷嬷还是不甘心。
“争?谁说不争?只是万不能向以前那样的做法,得换个法子才行。即便不为挽回皇上的心,也别让皇上看着咱们就吹胡子瞪眼,而且,眼瞅着皇上对永d也渐渐不理不睬。皇上身下这么多的阿哥,永d不算最出众的,令妃偏偏挑了个五阿哥···”那拉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顿住了。
五阿哥的亲生额娘愉妃尚在,令妃仗着皇上宠爱竟跳过愉妃,将如今最得圣宠的五阿哥牢牢拉拢在自己身边,其他阿哥呢?想想皇上这么多的子嗣,一一数下来,好像也没几个可说的了。先皇后的嫡子老二老七早夭;老大和老三又不得皇上喜欢,早早暗示了不堪重用,而且现在人也不在了;老八举止轻浮,做事不得体,人缘也不太好,并曾多次受到皇上的公开斥责;老十一现今还小,与永d差不多大,但从小埋头于书法,没有旁的兴趣,而且从他长大后的表现看,老十一为人恺悌,最著仁孝,文才较优,但“柔而无断”,皇上也对他的不重骑射、仿效汉族儒生的文人习气很是反感,也曾严厉申斥;老九,老十,十三,十四早殇。这样排下来,就剩下老四,老五,老六和十二了。
想到这里,那拉心头一紧,怪不得老四和老六好好的人被送出去过继给旁人,想是令妃拉拢不成,暗中向皇上吹了点枕头风。如今就剩下自个儿的小十二和五阿哥了。五阿哥虽然现在最得皇上喜欢,但小十二是嫡子,也不是没有竞争力。
那拉深深吸了口气,这下,即使真的不争,处在这个位置,也早早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五阿哥不足为虑,一个小燕子就可以将他搞定。待到令妃诞下十五阿哥,岂不是会和自己拼命?
那拉越想脸色越阴沉。令妃想必早就开始有所行动了,自己的地位一日一日下降,也越来越不得皇上待见,不都是她从中挑拨的?借着上一世将来的发展,五阿哥被小燕子拐走,自己和十二阿哥又失势。从乾隆二十年到乾隆四十年,皇上诞下的子嗣,竟然全部出自令妃——十四,十五,十六,十七阿哥,以及和静和恪两个公主。除了忻嫔戴佳氏所生两个早夭的公主,这二十年,宫里竟然都是令妃的天下!
那拉越想越心惊,老佛爷做什么去了?老佛爷走得比令妃还晚一年,她不是一向不喜欢汉妃的,怎么任由令妃坐大?想起慈宁宫里的几个眼线,令妃的手伸得太长了!这皇家的子孙由得她一个包衣奴才拿捏?
又转念一想,老佛爷也未必什么也没做。十五阿哥抱给庆妃抚养,十七阿哥抱给颖妃抚养。管不了儿子宠哪个女人,总管得了这自个儿的孙子吧。老佛爷也算尽力了,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便宜了令妃。
容嬷嬷见那拉脸色阴晴不定,便也一声不吭。
半晌,那拉长长舒了口气,渐渐定下心来:“容嬷嬷,为了永d,本宫也会早做打算。只是切记,咱们万不能像以前那般莽撞了。该如何做,凡事还得好好计量一下,谋而后定!”又沉吟一会儿,扬唇笑道:“今后的事,还说不准呢!”
“奴才一切都听娘娘的!”容嬷嬷方才担心那拉就此消沉下去,但看到现今那拉的心思和自信犹胜从前,不由心头大定,更是贴紧了自家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