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不登三宝殿, 乌雅的来意, 她摇摇尾巴我就已经明白。她今日不管是真被令贵人打了好,还是有心假装,本意都是想借我的手, 替她出一口气。
除去令妃,她目前就是皇上面前最为得宠的妃子, 又有了身孕,自然是身价百倍, 加上后宫内那些妃嫔的奉承, 早就不知姓什么去了,这几日拿乔,不肯来见我就是先兆, 恐怕过一段日子, 连我也不放在眼里。
真是上不了台面!她口口声声火令贵人挑拨我跟她之间的关系,不管真假, 来意都已经明了。我自然不会轻易中她的激将之计, 此刻跟她翻脸,让她心生警惕,反不值得,不如顺水推舟,让她跳入自己设下的圈套。
此刻令贵人无势, 乌雅若真的跟我同心,倒也无妨,年华渐老, 皇帝又是那么个喜新厌旧的性子,利用乌雅将皇帝拴住,也是一大助力,只不过她看令贵人对她没了威胁,便想着跟我玩心计,却打错了主意。
我猜乌雅去禁苑见令贵人,必定有因,毕竟当初她在延禧宫吃了苦头,今日翻身,风光无限,而令贵人反而落败,她自然要去炫耀一番的,至于为何惹怒了令贵人,我也能想象得到,年轻气盛正当红的乌雅想要让令贵人看看她今日的威风,自然会牙尖嘴利,令贵人虽然暂时失利,毕竟还比她高上一级,忍来忍去无须再忍,动了手也不足为奇。
我对乌雅跟令贵人之间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乌雅本想借我出手,见我反而怕令贵人,又说皇上如何的牵挂于她、有朝一日她许会东山再起,她自然会觉得不服,乌雅要是个聪明的,就应该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她要是不甘心今日这一巴掌,那么,她要跟令贵人怎么算账,是她的事。我更乐得坐山观虎斗。
因乌雅新有身孕,皇帝比较上心,入夜便召乌雅。说了些什么不得而知,后来皇帝见我,便有点眉头不展,略见忧郁,我不免问起何事,皇帝便说道:“今日乌雅常在在……令贵人那吃了点气,也不知道她们两个发生了什么,乌雅今晚上对朕哭的很是伤心。”
我闻言,便说道:“这乌雅也有点不懂事,怎么这些杂事也跟皇上说呢……今儿她来我这里,原也说过的,臣妾也劝过了她,令贵人她如今人在禁苑,性情是有些不比以前的,臣妾劝她不要去禁苑,自然也就没那种闲气了,更何况乌雅现在也怀有身孕,太医说要静养,臣妾就连请安都不必她来了呢,只叫她安心养胎。”
皇帝点点头,看着我说道:“是啊,朕也这么说……让她安心养胎就是了,只不过,朕不知道令贵人竟然变得如此,乌雅也是,哪里不好去,跑到那禁苑去做什么,这不是找气生吗?弄得朕也有点不快。”
“好了好了,”我劝慰说,“皇上,这也都是些小事,皇上何必为了这些个小事烦心?再说,乌雅她是年轻气盛,被打了一巴掌,自然是心头有些委屈的,改日臣妾再劝劝她,多赏赐她点东西,她也就想开了。”
皇帝闻言才笑起来,说道:“皇后啊,到底是你善解人意,朕看这后宫,还是在你这儿最安心。”说着又伸出手臂,将我抱住,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故意取笑说道:“皇上千万别说这么说,后宫内佳丽如云,皇上千万别因为臣妾冷落了众位姐妹……否则便也是臣妾这当皇后的失职了。”
“朕愿意宠爱谁就宠爱谁,还有谁敢说闲话不成?”皇帝哈哈大笑,又说道,“而且朕疼爱皇后,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谁叫朕只有这一个皇后呢?”
“皇上这是对臣妾的褒奖,臣妾听得脸红了……”我垂下眸子,微笑说道。
“脸红什么……好啦,跟皇后说说话,心情也好了,嗯,是时候就寝啦。”皇帝的身子挨近过来,手慢慢地自我的肩头下滑到了腰间,揽着我说道,“朕跟皇后一起睡吧……”
我心头一叹,同他四目相对,笑颜盈盈。心头却在想:以皇帝他这种喜怒无常的性子……乌雅又有点利令智昏,虽然现在皇帝对她还算宠爱,但保不准什么时候会惹祸上身,看样子我要好好地在后宫内再寻一个合适的人了,提前准备好才是。
一夜承欢,又是一番难描难写,跟皇帝的床第之欢,又如同更艰难的过招……只不过,常了的话,也逐渐摸清楚了他的喜好跟弱点,应付起来也习惯而得心应手些。
第二日皇帝精神抖擞上朝去了,我爬起来,到底并非青春年少,只觉得浑身疲倦,不免先传了热水来沐浴更衣。
用药泡过之后,人才逐渐地精神好了起来,梳妆打扮完毕,小禄子说起昨日之事,说道:“娘娘,昨儿奴才没来得及回禀娘娘……娘娘命奴才去查那侍卫的底细,奴才去查过了,看来是没什么问题的,这人是五阿哥推荐进来的,家底清白,父母都是小生意人,现在京城居住。”
“永琪?”我一愣,问道,“他既然只是个小生意人家的孩子,那怎么会认识五阿哥?”
小禄子说道:“这话说来又有趣了,娘娘您也万万想不到的——五阿哥之所以推荐这人进来,是因为还珠格格……”
我忍不住笑起来:“又是还珠格格,怎么?先前有个紫薇是结拜姐妹,难道这会子,又来了个结拜的兄弟不成?”
小禄子也跟着笑道:“这可不是?奴才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奴才细细问过了侍卫房的人,他们说五阿哥特意介绍此人进来的,本来侍卫房不敢就收留下来,五阿哥说此人对还珠格格有过救命之恩,又见他颇为老实,行为端正,考验盘问了一番,没有破绽,才破例将他收了下来。”
“永琪也太胡闹了,谁也肯介绍进宫来的么?”我想了想,说道,“那边福尔康曾经通过令贵人弄了紫薇跟金锁进来……一直造成现在这桩波澜,还未平息呢……这边永琪倒也不甘落后,居然弄了个救命恩人……不过,既然是五阿哥,那也就罢了。”
永琪先前被福尔康挑拨,似对我有些成见,如今经过延禧宫紫薇侍寝之事,祸及金锁,永琪跟还珠格格对福尔康已经大不如从前,最近也只有一个福尔泰经常往漱芳斋去,很少见福尔康的身影。所以永琪应该不至于会暗地里对我动什么心思的吧。
然而那个侍卫,到底是长的跟那夜的刺客一模一样,难道是我记错了?还是说天底下的确有面貌如此相似之人?
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道:“那么善保副都统呢,他昨儿见了那个人没有?”
小禄子说道:“副都统昨日见过了的,本是要来回禀娘娘,只是看皇上在此,就没有来打扰娘娘。”
原来如此。
我皱了皱眉想了会,最后点点头,说道:“嗯……那你现在去看看他在不在,把他叫来,本宫有话问他。”
小禄子答应一声,刚刚出门,就反身回来了,我问道:“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
小禄子笑道:“娘娘,不必奴才跑这一趟,善保副都统在外面候着了。”
“好,传他进来吧。”我点头。
小禄子一动手势,那边小太监扬声说道:“传善保副都统进见!”
那边人影一晃,是善保出现,向着殿内走来,到我面前,单膝跪地,说道:“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免礼平身。”我低头看他。
善保起身,回答说道:“奴才方才碰见小禄子公公,莫非娘娘正要传奴才,问昨日之事么?”
“嗯,正是,”我点点头,说道,“善保,你昨日见过那人了?”
善保说道:“回娘娘,奴才已经见过。”
“那么,依你看来,这个人是不是那晚上在坤宁宫同你动过手的刺客?”
善保沉声说道:“娘娘明鉴,奴才细细认过,那人不是。”
“不是?”我略略诧异,不放心追问,“你看清楚了,当真不是?”
善保说道:“的确不是,请娘娘放心,奴才已经认真的认过了。”
我盯着他,一声不吭。善保沉静的站着,也没有什么动作,我看他面色如常,整张脸上的表情亦如同静止了一般,简直并非一张脸,而是一幅画,静止的画,叫人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许久,我才说道:“好吧,既然你如此说,那么本宫也就信你。”
善保仍旧如常,说道:“奴才谢娘娘的信任。”
我又想到最近之事,便又问道:“这几天,听说皇上有传召你过去?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啊?”
善保毫不意外般的,回答说道:“回娘娘的话,皇上传奴才过去,无非也都是问问坤宁宫的事……以及叮嘱奴才要尽心尽力为娘娘做事。”
我皱起眉来,试探问道:“皇上叫你去,是为了这些?”
善保点头,说道:“皇上唤奴才去,并没有其他要事。”
“奇怪,”我有些疑惑,想了想,又问道,“他当真没有提其他的事情?那么频频地传你又是怎样,嗯……比如说,有关提拔你的事?皇上没说么?”
心头忽然想:如此频繁的传召,若不是提拔,难道是要对善保不利?
这个念头,竟把自己吓了一大跳。然而善保为人机灵聪明,按理说在皇帝面前并不会有什么闪失才对,那夜皇上对他的印象似乎也颇好的啊。
听我问,善保才不动声色说道:“回娘娘,皇上只是偶尔提过几次……奴才怕娘娘不喜听这些,是以没说。”
我缓缓松了口气,忍不住露出笑来,这个家伙,竟吓了我一大跳!可见我是白担心的,如此尘埃落定,一颗心仍旧放在肚子里,才含笑说道:“你照实说就是了,本宫怎么会不爱听,你若是被皇上提拔,本宫还要为你高兴才是,只不过皇上也传唤了你有些日子了,怎么总不见动静?总是拖着……也罢,改日本宫向皇上再说说。”
善保忽然冲口而出说道:“娘娘不可……”
这一句话来的莫名。
我一怔,问道:“你说什么?不可?为何不可?”
善保头越发低下,却不说话。
我疑惑更深,问道:“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善保终于开口,说道:“奴才能为娘娘办事,已经是心满意足,至于提拔之类,无非是顺其自然,皇上不动作,大概是觉得时机未到,若是时机到了,自然会提拔奴才的,奴才只是不想再给娘娘添麻烦。”
“是吗?”他这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听来也没什么破绽的,不过我仍旧觉得有点古怪,却又想不通是怎样,按理说皇帝对我的话还是有几分听从的,如果我来替他说说,也许真的可以事半功倍……只不过,为什么方才他忽然冲口而出,语气那么焦急?难道真个有什么隐情?
我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便只沉思着,一边打量善保,望着他的芙蓉面如柳眉,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由地身子一震。
与此同时,善保仿佛有所察觉,猛地抬头看向我。
我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如有所觉,眼前顿时又出现那一夜他跪在我跟前时候那种倔强的神情:若是娘娘非要奴才说,奴才只有一死!
我心神巨震,一时之间手竟微微发抖,双眸相对,眼睛竟好像怕了什么似的,立刻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另一边去。
“好了,本宫没事了,你跪安吧。”
我挥挥手,装作不耐烦般的说。
善保静了一会儿,也没再说什么话,只单膝跪下,行了个礼,谢恩过后,缓缓地便退了出去。
我一直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才恍若觉得人慢慢地苏醒过来,容嬷嬷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忽然之间这么差?”
我皱着眉咬了咬唇,想要站起来,容嬷嬷伸手,我便搭过去,不料腿上无力脚下一歪,顿时搭了个空,容嬷嬷急忙握住我的手,另一边的小禄子也急忙上前来,扶住我的胳膊。
我站住了脚,心头翻来覆去只是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善保给打发出去。这坤宁宫,他是不能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