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听小禄子形容起皓祯的影像形貌, 简直如听天书, 虽不能不信可也不能全信,心头想着,再怎么不济毕竟是一个贝勒, 怎么也不会疯癫如斯吧。
到了宗人府,诸位大人行礼完毕, 分别列座,便命人先将皓祯给带了上来, 初一见面, 只觉得面前的年青人倒也相貌堂堂,气质明朗,若那眉间的三分不耐能够减去, 倒也有几分贵气可见, 单看相貌来说,是王亲贵族子弟里的佼佼者。
这初次一见, 印象却还不错, 但是接下来,我便明白了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是什么意思,而小禄子所说的话,真个是一点的夸张过分都没有,却是句句字字都恰如其分。
皓祯贝勒跪在地上, 老老实实地请安行礼完毕,我便问道:“皓祯,你可知罪?”
皓祯说道:“回娘娘的话, 奴才一时冲动,冒犯公主,的确是奴才的错,请娘娘治奴才的罪。”
我点了点头,看他面色平和,对答顺流,不由地瞟了旁边小禄子一眼,小禄子看我一眼,嘴角抿着一丝笑低下头去。
我说道:“皓祯,你知错甚好,本宫心头安慰,也不枉兰馨公主在宫内还惦念着你。”
皓祯一听这个,眉头微皱,却说道:“奴才何德何能,敢劳动公主牵挂。”话虽然说的还算得体,怎奈脸上流露出了一种不以为然的气质来。
我皱了皱眉,说道:“听你的口吻,好像对兰馨公主很不满意?”
皓祯忍了忍,似乎终于忍不下去,说道:“娘娘,公主下嫁,本是皓祯的福气,怎奈公主她全然不思自己身份尊贵,处处用毒辣的手段来对付吟霜,什么热蜡烫手,又跪石子的……今日还请了道士和尚来做法,奴才以为公主又用了什么花样来折腾吟霜,才一时冲动之下动了手的。”
我听得心头一叹:兰馨真个不思给自己留后路了。就算是对那白吟霜下手,好歹也干得聪明保密点,怎么竟还让皓祯给看出来了,这不反而是给自己找事么?可见兰馨并不是个聪明会耍心机的。
心头虽然这么想,面上却是纹丝不变,听皓祯说完了,才说道:“看样子,你对兰馨的怨气很大啊。”
皓祯作出委屈的样子来,说道:“奴才不敢,皇后娘娘问,奴才也就据实回答。”
“好一个据实回答,”我冷冷一笑,说道,“那么你也据实回答一下,你欺上瞒下,刚跟公主大婚,就跟宫外下流女子私通,又百般的将她弄进府中,最终纳为妾室,让一个在酒楼卖唱的低贱女子跟兰馨共侍一夫,皓祯,你心底还有没有兰馨这个公主,有没有我皇家的体面?”
皓祯见问,顿时变了脸色,瞪大眼睛抬头看着我:“娘娘……娘娘这话……”
“你是想问本宫是怎么知道的对么?”我盯着他,说道,“白吟霜的出身,本宫一早知道,本宫尚未跟兰馨讲,不然的话,她会被活活气死!皓祯,你好大的胆子,堂堂的皇家公主你嫌不够,居然还去外面同那低贱的卖唱女子搞在一块!”
皓祯的眉头皱了又皱,双拳攥了又松开,肩头几度起伏,似乎在忍耐,又似乎忍不住,我诧异盯着他,却见他最终终于抬头瞪向我,大声说:“皇后娘娘,吟霜不是什么下流低贱的女子!我同她早在皇上指婚之前就认识了,我喜欢她,才不在乎她是不是什么酒楼卖唱女子,她向来是洁身自好,冰清玉洁,毫无瑕疵的……”
我瞧这个忽然爆发的样子,倒有几分意思了,当下喝道:“住口!你还敢说?如此这般你就有理了?既然你跟外头那种风流女子有私情,就该如实禀报皇上,让皇上给兰馨另选额驸,是你自己贪恋富贵荣华,这边上娶了公主还不够,那边还勾三搭四,你可知这是何罪?本宫可以治你一个欺君之罪!连同那白吟霜一起,能勾引的一个堂堂贝勒、额驸神不守舍,举止反常,可见是祸水留她不得!”
“不!”皓祯大喝一声,眼睛瞪得几乎突出,果然额头的青筋爆出来,嘴巴张大,冲着我吼道,“娘娘,吟霜是无辜的!她是无辜的,如果娘娘你要治罪,就冲着我来吧,所有罪责都让我一个人承担。”
这一番狂态乍现,看得我目瞪口呆,旁边小禄子低下头,嘴角笑意更浓,我一眼瞥见,也不由地挑了挑嘴角,反倒不觉得生气了,回头看向皓祯,只皱了皱眉,说道:“你咆哮什么?本宫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冤屈,只管说就是了,有理不在声高。”
皓祯吼完之后,胸口兀自微微起伏,先前还算好看的一张脸,也有点微微的变形,过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般,说道:“请娘娘恕罪,奴才一时激动忘形。”
“你的确是很忘形。”我一声冷笑,说道,“那你就先在一边上冷静冷静,来人啊,把那白吟霜带上来。”
片刻功夫,外面带了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进来,我定睛看下去,不由地心头一怔:果然这女子生得很美,两只大大的眼睛,让人一看就有我见尤怜的意思,而且又生得婀娜柔弱,若男子见了,不免会生出一副要保护于她的冲动,比起兰馨的雍容华贵,真是另外一个天地。
“你就是白吟霜?”我问道。
“奴才、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奴才正是白吟霜。”白吟霜伏在地上,微微发抖地说。
旁边的皓祯,自从白吟霜出现之时就一眼不眨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不停的变幻,似是痛苦,似是难受,好像又想要扑过去抱住她……看的我也难受起来。
急忙转开目光,仍看向白吟霜,问道:“白吟霜,你不过是酒楼上一个卖唱女子,身份低贱,怎么竟敢如此大胆去勾引贝勒爷,让他犯上欺君的罪名?”
白吟霜身子一震颤抖,说道:“皇后娘娘,奴才没有……奴才怎么敢啊……”
我冷笑着看她,问道:“你不敢?你不敢,怎么能从酒楼上一步步走进了硕亲王府,从一个低贱的卖唱女子,变成贝勒爷的小妾,跟当朝公主共侍一夫呢?”
白吟霜摇摇头,说道:“皇后娘娘,此事说来话长,所谓世事造化,连奴才也想象不到,奴才有朝一日会进入硕亲王府,奴才原先的确是卖唱的,只不过家父为恶人所害,一命呜呼,奴才卖身葬父,又被恶人威逼,是贝勒爷救了奴才,奴才满心感激,只想着给贝勒爷做牛做马,……至于后来进了硕亲王府,是因为……”
她说的倒是真实,合情合理,我正听着,旁边皓祯再也忍不住了,大声说道:“是因为我!因为我舍不得她,皇后娘娘,请你要怪的话就怪我吧!”
他声音如此之大,听得我皱眉,若昨日便是这么叫嚷,也难怪此刻宗人府的诸位脸上露出那么古怪的隐忍表情,恐怕他们的耳朵兀自在隐隐做疼吧。
我不悦喝道:“本宫在问白吟霜,怎么轮得到你插话?好大的胆子,来人,把皓祯拉出去,打上十大板以儆效尤!”
白吟霜一听这个,立刻悲鸣一声,磕头说道:“娘娘,请娘娘开恩,请娘娘开恩,皓祯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的。”
皓祯见状叫道:“吟霜,吟霜,你小心,别太用力,你的头要磕破了……”
我听得不耐烦,一抬手,旁边的侍卫向前,将皓祯拉了下去,劈里啪啦打了起来,皓祯起初还忍着,后来就有点忍不住,低低地发出呻吟声。
我看白吟霜拧着双眉,似乎那不是打在皓祯身上而是在她身上,那边板子一响,她就跟着抖一下。
我问道:“白吟霜,你方才所说都是真的?”
白吟霜点了点头,说道:“回娘娘,都是真的。”
我又问道:“那也是你在硕亲王府内身着白衣夜行,惊吓到了公主?”
白吟霜同样答应,我思考了一阵,看皓祯贝勒那个样子,若是让他主动休掉白吟霜,恐怕是不可能的,而兰馨又容不得白吟霜,要想让兰馨去掉心结,于是只好从这白吟霜身上下手,却不能一下子就逼急了她。
于是说道:“白吟霜,你惊吓公主,本来应该严惩,但皓祯方才说起因是他,想他在酒楼救你,本是义举,谁知道他仗势欺人,竟然将你收了,发展到如今,竟有大半,是他的缘故,本宫决定只惩罚他一人。”
白吟霜一听这个,大眼睛里满满的泪打转,说道:“皇后娘娘,奴才也有错,请不要惩罚皓祯,奴才愿意代替他接受所有惩罚。”
这句话说的真是恰到好处。我缓缓问道:“哦?你竟有如此心胸?你想如何?”
白吟霜说道:“只要娘娘饶了皓祯,娘娘怎么处置奴才都行。”
我哼了一声,说道:“这宗孽缘,虽然是皓祯引起,不过兰馨受惊到现在事情发展的如此地步,却也是有你在其中作怪,既然你也这般说了,那本宫就罚你离开皓祯,远离硕亲王府,你可愿意?”
白吟霜一听这个,顿时呆了。
我皱眉问道:“莫非你不愿意?”
正说到这里,忽然听到外面哭天抢地,宗人府的官员起身去探看什么事,片刻回来,禀报说道:“启禀皇后娘娘,硕亲王跟福晋到了。”
我点了点头,却见到外面,硕亲王跟福晋雪如两个,搀扶着皓祯走了进来。
雪如满眼的泪水,硕亲王亦脚步不稳的,两人上前见礼,硕亲王才说道:“娘娘,都是臣教导不利,请娘娘要打要罚,都在臣的身上。”
雪如福晋也说道:“娘娘,是我这当额娘的从小娇惯了他,娘娘若是要责打,也落在奴才身上吧,请娘娘饶恕了皓祯。”
我不语,只看向白吟霜,皓祯握着硕亲王跟福晋的手,却也看向白吟霜,问道:“吟霜,你没事吗?”
白吟霜看着三人,拼命咬着下唇,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向我磕头说道:“皇后娘娘,奴才愿意离开皓祯贝勒,远离硕亲王府。”
这话一出,我微微一笑,而硕亲王,雪如,跟皓祯三人却不约而同大叫道:“什么?”
硕亲王跟雪如福晋还呆在原地,皓祯却跳了起来,向前一瘸一拐,一把抓住了白吟霜的肩头,看那架势,仿佛猛虎搏兔,把白吟霜柔弱肩头握在手中,拼命一抖,说道:“不,吟霜,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大声咆哮吼叫。
我又皱起眉来,看样子方才打得他还不够狠,仍旧如此中气十足。
那边白吟霜哭着,在皓祯手中瑟缩成一团,说道:“我……我是自愿想离开你的……皓祯,以后你跟公主……”
“不!除了你我不要别的女人,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皓祯大叫,一张嘴张的,仿佛能把白吟霜吞下去,我看得也觉得白吟霜可怜,心想:这皓祯,这样的忘情举止,究竟是说他至情至性呢,还是说他天性癫狂?
忍不住又想:兰馨真个喜欢这样的皓祯吗?整日对着他,兴许也会发疯的吧。
“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如此咆哮,还有没有规矩了,还不赶紧把他们拉开?!”小禄子及时挺身而出,喝道。
当下有侍卫上前,试图将两人拉开,如此一来,皓祯更加不依不饶,拼命地抓着白吟霜的肩头不放,且大声嚷嚷,侍卫们不敢违抗命令,于是拼命用力,吓得福晋跟硕亲王一起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忙碌挣扎之中,只听得“嗤啦”的声音,白吟霜的衣裳竟被扯破了。
侍卫们有的并没看到,于是继续拉扯,竟露出她身上肌肤,我见如此无状,本欲喝止的,刹那间,我目光一转,看见白吟霜肩头后面有什么一闪而过,而与此同时,站在白吟霜身畔的雪如福晋,双眼也瞪得大大的,如白日见鬼一样,牢牢地盯着白吟霜的肩头那一块。
我看见这情形,心底想:就算是扯破了衣裳,也不至于如此白日撞鬼般的吧,再看福晋的样子,竟还没回过神来,我心头忽一动,见雪如那双眼,却只是盯着白吟霜身上那个东西看……按理说,她这时侯最为担心的,不应该是皓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