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嬷嬷见我只是沉吟,在一边旁敲侧击说道:“这将军府发生的事故儿,一传十,十传百,现在已经成为京城中的一宗趣话儿,娘娘你可是不知,连宫内也对此事议论纷纷呢。”
我想了想,含笑说道:“这倒的确不是什么好事……然而此事关乎皇家体面,难道太后老佛爷跟皇上都无动于衷么?”
“回娘娘的话,”容嬷嬷说道:“太后老佛爷那边还瞒着呐!谁也不敢去跟太后面前说,何况这新月格格,太后当初也很是喜爱的,发生这样的事儿,谁知道太后会怎么表态?是以谁也不敢去引这把火的,倒是皇上,最近也为这件事情头疼不已呢。”
“这又有什么?”我有些不明,“那努达海已经有了夫人雁姬,难道新月格格要以格格之尊下嫁给努达海做妾室?跟皇家规矩不合且不说,就算她豁出一身嫁给努达海做妾,却将雁姬置于何地?皇上自出手处理就是了。”
容嬷嬷脸上笑意绽放,说道:“娘娘您可是说对了,症结就在这上头,现如今那新月格格还真的如娘娘所说,要豁出一身嫁给努达海做个妾室呢,您说这荒唐不荒唐,堂堂的端亲王府的格格,居然如此的自甘下贱,啧啧……”
“那努达海是个什么态度?”我真没想到新月格格居然有如此的“志向”跟“勇气”,不由一惊。
容嬷嬷说道:“那努达海将军……还能怎么样?娇妻美妾,哪个男人不希望有啊!”她说着,撇了撇嘴,脸上透出几分尖酸来。
我轻轻地擦着指套上的红宝石,且不论容嬷嬷的口吻多么刻薄,这句话倒是至理明言。
虽然我未曾亲眼见过新月格格,但料想,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鲜嫩可爱,多情无邪,而且身份又是格格之尊,若真的肯不顾颜面投怀送抱,这暖玉温香的诱惑,试问又有哪个男人能忍得住?
想来想去,这件事情倒的确是复杂棘手起来。
而夹杂其中的雁姬,倒也着实可怜了。
容嬷嬷将雁姬府上发生之事绘声绘色讲述一遍,又拿眼睛不停地看我。我瞧着她的意思,也是希望我见见那雁姬的——不知是收了雁姬的好处还是有其他用意。但由于我是“初来乍到”,连宫中的事情尚不熟悉,我本是不想再多招惹是非的,然而转念一想,既然雁姬是乌拉那拉-景娴所赏识之人,又跟景娴交好,也许以后会有用得着的地方,若是在宫外有这么一个类“心腹”之人,倒也是不错的。
当下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传雁姬进宫吧。”
容嬷嬷闻言,果然面露喜色:“谨尊娘娘谕旨!”
不多时候,殿门口便出现一个人影。我打起精神去端量,那人慢慢走近来,身着命妇公服,行动间脚步沉稳,徐徐有致,头戴珠冠,露出的头发丝梳的一丝不乱。再看下去,那一张脸宛如银盘,低垂着的眉眼分明的很,只有脸色有些微微憔悴。
不多时雁姬走到殿内,缓缓下拜,口称:“奴才雁姬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声音柔和而清朗,吐字分明。
我瞧着她的动作,心头暗自赞叹,她行动间全然大气,举止有度,纵然是进宫,按照礼数的低眉顺眼,却难得的没有一丝畏缩颜色。
我微笑说道:“不必多礼,快些起来吧。”
雁姬说一声:“谢皇后娘娘恩典!”又徐徐起身来,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我。
这一看,我只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略高挺的鼻子,微微抿着的嘴角,双眉如燕翼一般向两边展开,果然是一副好相貌,只一眼便能看出,此人是个极有主张的。然而难能可贵,没有一丝的尖锐苛刻,反而给人一种很温和的感觉。
我挥手示意她落座,雁姬道了谢便坐了,转过头来微笑同我叙话,天生的一股大家风度,叫人见而倾心。怪不得乌拉那拉氏那么高的眼界,乖戾的个性,竟然能对雁姬另眼相看。
然而这样出色的人,却因为“新月格格”之事而弄得毫无办法,面上亦微微露出憔悴之态,甚至不惜冒险进宫见我,可见雁姬她的确是走投无路,当我是救命稻草了。
“这多久没见,娘娘身体大好了么?”雁姬坐在下位,微微侧着身子望着我,柔和问道。
“已经好多了,”我回望着她,“劳妹妹挂心了。”
雁姬略略一怔,双眸看着我,脸上却忽然露出了一丝悲容,她不说话,却缓缓地低下头,手中的帕子拧了拧,终于没有动。
我望着她:“本宫瞧妹妹的脸色有些差,可是最近有些不顺心的事情让妹妹着恼么?”
雁姬这才抬起头来,眼圈微微发红,却没有泪,大抵是不敢当着皇后的面失态,方才忍了回去,她嘴角微微牵动,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来,才说道:“娘娘如此关爱奴才,奴才一时忍不住……还请娘娘恕罪。”
“这里是坤宁宫,又不是外人的地方,妹妹你不必说些见外的话。”我既然有心要笼络于她,也不去管以前乌拉那拉氏同她是如何相称,见她年纪应比我小,而且若她们真正交好的话,撇去那些表面上的繁文缛节的称呼,如此相称,也不为过。
“谢娘娘恩典,”雁姬面露感动之色,顿了顿,才又说,“按理说娘娘凤体初愈,奴才是不可来打扰娘娘清净的,只是……最近这件事情,奴才实在是毫无办法,所以才斗胆前来。”
“说的哪里话,妹妹的事情就是本宫的事情,你我交好,自然是该守望相助的,如果本宫有什么可帮的上忙的地方,自然是不会袖手旁观,——妹妹你且放心。”
听我如此说,雁姬再也忍不住,眼角的泪滚滚流出,急忙侧过身子,掏出帕子擦拭。
容嬷嬷见状,在一边说道:“雁姬夫人快些忍忍罢,娘娘宽怀厚意,一片好心,何况凤体初愈,是见不得这些泪的。”
雁姬飞快的将泪擦干,恢复了先前镇定,说道:“请娘娘降罪,不是雁姬不争气,故意要惹皇后娘娘不快,委实的这几日……雁姬过得水深火热,见识了各种各样、千奇百怪之态……让人只觉得心灰意懒,却不想到,娘娘对雁姬如此的关怀,雁姬实在是铭感五内……”
这倒是了,向来忠贞不二的努达海忽然“老来入花丛”,若是其他的平民妾室,或许还是努达海的一段佳话,而且恐怕雁姬也不至于如此上火无助,偏偏对方身份是个“格格”!简直是皇家丑闻,此事又发生在将军府,作为将军夫人,眼皮底下发生这种事,简直如被人当面刮了一巴掌一般,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羞辱。
“本宫明白。”我叹了口气,“妹妹不必伤怀,先前本宫病着,身外世事是一点儿都不知,方才才听了容嬷嬷说起来——妹妹是为了府上如今那宗事情而来的吧?”
雁姬听我说起正题,才收敛了泪容,说道:“娘娘说的正是,奴才的确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可……”我沉吟了片刻,叹说,“可是这是妹妹的家事呢……”
雁姬见我有推托之意,急忙说道:“娘娘……奴才悔不当初,当初就应该听娘娘一句话,咬住牙也要撑住——不把‘那尊佛’请入,就弄不到今日这骑虎难下、里外不是人的境地了……娘娘您高瞻远瞩,能人所不能,如今雁姬已经是走投入路,万望娘娘您指点雁姬一二,雁姬日后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娘娘大恩的……”
我看她着实急了,才缓缓说道:“妹妹不必着急,其实这事儿……也不是不能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