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口口声声说跟福尔康是“从小到大”的朋友, 我若是执意处罚福尔康, 永琪自然会同他同仇敌忾。
倒不如放福尔康一马,小施惩戒。只是三两句而已——对永琪明里责备暗里褒奖,福尔康自然听得出来, 这件事情应是他们两个合谋,如我所说, 大概是福尔康挑拨在先,永琪行动在后。如今福尔康怕事情败露, 受我大惩之下, 自然而然拉永琪这个安然无恙的阿哥出来当挡箭牌。
所谓“从小大大”一起长大的朋友,原来也该是有这种临危挡箭的作用的。笑。
看永琪的样儿,虽然面上不语, 心里却指不定怎么记着呢。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只要时不时给他浇上点儿水,迟早有一日会破土而出。
这离间的手法, 固然要做的巧妙, 难得这两个人送给我这样合适的机会。
福尔康跟永琪两两无话,我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善保,便吩咐他先行离开一步。我心底记挂宫外之事,若没他掌着,还真不好说。善保自了解我的意思, 谢恩之后,迅速离去。
我这边处理完了,容嬷嬷说道:“娘娘, 还是赶路要紧,别迟了要办的正经事儿。”
永琪此刻跟福尔康并肩站在了一边恭送我离开,闻言问道:“皇额娘要去哪里?”
我瞧了边儿上的福尔康一眼,说道:“本宫要去内务府走一趟……”
福尔康眉头跳了跳,永琪惊奇问道:“皇额娘去内务府可有要事?那种地方,会有何事……不如让儿臣代劳。”
“虽然永琪你一片孝心,然而这件事需要本宫亲自去做。”我微微一笑说道。
正在这时侯,红色高耸的宫墙之内,长长的甬道中有个人影迅速跑来,容嬷嬷悄悄低声说道:“娘娘,看那人样子,竟好像是内务府之人,他如此着急,是去哪里?”
我抬眼看过去,见那人冲向这边,双眼看见仪舆停在这里,脸上竟然露出一抹惊慌失措的表情,看那架势,双脚也停下来,再加上那副心虚的表情,竟似乎要转身逃走。
我淡淡一哼:“永琪你看,最近这宫内的人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你可见过一看到皇后就想拔腿而逃的奴才吗?”
永琪也望见了这一幕,不过显然不知内情,说道:“儿臣还真没看见,这是哪儿的奴才,竟然如此大胆?待儿臣去带来让皇额娘审问一番。”
“不必了,”我摆摆手,说道,“本宫最近几天遇到的全是匪夷所思的事儿,早就见怪不怪了,永琪你自管站着,好好地开开眼界便是。”
永琪答应,我说罢了便唤侍卫:“把那个不长眼的奴才拿过来!”
说完这句话,远远的那人似乎反应过来,脚步轻浮迟疑的向前走过,侍卫却不理会这些,冲过去将人捉住,揪小鸡一样揪了过来,墼谖业拿媲啊
那人抖抖嗖嗖跪在地上,声音颤不成声:“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我淡淡说道:“原来你眼中还有本宫这个皇后!”
那人说道:“奴才刚才一时眼拙,没看清皇后娘娘在此,请皇后娘娘恕罪。”
我不怒反笑:“听听,多有趣,难道本宫这一堆子人在这里,都让人看不清是谁,本宫就如此不入你们的眼?”说着,便又扫了旁边的福尔康一眼,福尔康的脸上尴尬神色一闪而过,永琪皱着眉,转头看他一眼。他自然不知道,先前福尔康也用过类似的理由,何其拙劣。
“皇后娘娘,不是的,奴才真的是一时没看清楚。”那人磕头叫道。
“本宫看来,你不是一时没看清楚,而是看的太清楚了!”我冷冷一哼,说道:“废话少说,本宫没那么多时间同你拉扯,你是内务府的人,方才行色匆匆,是想去哪里,干什么?”
如果是正经事情,怎么可能见到我就转身想逃?必然是怀着要瞒着我的诡秘事情,不能告人。
我正要拿内务府的人下刀子,却正好有人撞到了刀口上来。
“娘娘,娘娘……”那人没口子的叫,耳边一片聒噪,就是不说正题。
永琪在边上似乎也瞧不过眼去,扬声说道:“皇后娘娘问你话呢,你还不赶紧回答?这么吞吞吐吐的想干什么?”
这一句话说完,福尔康在边上轻轻地用手肘抵了永琪一下。
永琪瞪向福尔康,福尔康同他大使眼神,永琪的眉头皱的更深,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居高临下,就是有这等好处,什么鬼祟可疑都看的清清楚楚。
我笑而不语。
容嬷嬷见我不语,说道:“娘娘,这奴才着实可恶,不如直接拖出去扔给护军,打上一顿。”
声音不大不小的,那奴才却听到了,身子一抖叫道:“娘娘,饶命啊,奴才也只是听命行事,奴才……奴才进宫是想去延禧宫报信儿的。”
福尔康喝道:“你说什么?”
我看向他,福尔康急忙低头:“臣失礼了!”
“你在本宫面前,失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不屑说道,“福侍卫,再如此,你就自行掌嘴吧,让本宫的人动手,恐怕会让你这位‘皇上也赞赏有加’的御前侍卫面子上过不去。”
福尔康赶紧低头说道:“臣惶恐,臣再也不敢了。”
旁边永琪紧缩的眉头稍微展开,嘴角竟露出一丝笑意。
我问道:“你去延禧宫,报的什么信儿,还要瞒着本宫?”
前面那奴才叫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儿,那个自延禧宫送到内务府的小太监,刚刚不好了。”
“什么?”我一惊,急忙同容嬷嬷对视一眼。这奴才所说的,自然是小太监小禄子了,不好,怎么个不好法儿,莫非真的死了?
那奴才说道:“那小太监本被关在牢里,可是再去看的时候,却见他满头是血的,气息微弱。”
“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这样?是不是你们内务府动的手?”我心底升起一把火来,拍舆喝道,“说!是不是有人狐假虎威,擅自下手?这时侯你跑去延禧宫内报信,是报的什么信!难道是跟人里应外合?见大功告成所以去邀功?”
永琪可也在场,亲眼目睹一切,若将来在皇上面前说起来,看是谁倒霉。
那人说道:“不是的娘娘,因为人是延禧宫送来的,所以慎刑司的主事大人就命奴才给延禧宫报个信……奴才也只是听命行事,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我见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便喝道:“来人啊,将这奴才拉出去,让护军打个五十大板!”
那人鬼哭狼嚎,被侍卫捂着嘴,拉上就走。
我心底一合计,既然内务府已经派人去延禧宫送信,这小禄子十有八九是不行了……然而……这一趟就这么无功而返,却实在让我的心底火气难消。
想来想去,立刻叫了一个侍卫出来,说道:“此事紧急,你赶紧去内务府,看看情况到底是怎么样,人是有救还是已经死了,务必要弄个准确,另外——就说是本宫说的,人要是没死,万事好商量,人若是死了,就等着有人跟着倒霉吧!”
那侍卫领命,飞奔而去,不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永琪看到这,也知道里面水深,涉及延禧宫跟坤宁宫,他也不笨,知道抽身而退,立刻说有事在身先行告辞。
我也不拦,他今日看的已经够了,再多了我也不想他见到,又看福尔康在一边如热锅上蚂蚁的姿态,深觉好笑,便只说道:“永琪,你皇阿玛常常说你英武决断,有他昔日风采,本宫也这么觉得,只不过,你现如今已然长大成人,凡事必须有你自己的立场才是,不要听风就是雨,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昔日唐太宗问魏征,如何才能做一个明辨是非,不受蒙蔽的一国之君,魏征的回答便是八个字——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如今皇额娘便将这八个字送给你,望你好生记在心底,体谅皇额娘的一番苦心。——皇额娘这番话,你可明白?”
永琪的脸上神色几度变幻,望着我,似乎茫然,似乎又有些感念,一时无法相信似的,最后才低下头行礼说道:“永琪多谢皇额娘提点,自然是不敢有违,谨记在心的。”
“你皇阿玛对你期望甚高,希望你不会叫他失望。”我点点头,不再迟疑,略一挥手,容嬷嬷叫道,“皇后娘娘起驾!”
永琪同福尔康一并站着一边上恭送凤驾。
不多时候,仪舆停在内务府的门口上,外面一干大小官员,早就肃立等候,我扶着容嬷嬷的手下了地,略一打量,立刻有人上前来,跪倒在地:“臣等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我说道:“都起身吧。”
大家起来,站到两边去,我搭手向前走,落了座,内务府的大小官员上前,分两列站定了,总管大臣才又上来,行礼完毕,才又问:“娘娘有事,吩咐臣等就是了,如此亲临,臣等实在惶恐。”
“本宫何尝愿意如此惊动诸人?”我说道,“先前本宫派人来,讨要一个犯了点事的小太监,都被拒之门外,总管你说,本宫不走这一趟,行吗?”
内务府总管面色微变,胸前朝珠串一抖:“竟然有这种事,臣居然不知道,臣死罪!”一拂衣袖,便要跪倒。
“不用假惺惺的做这套!”我喝道,“发生在内务府的事情你若是不知道,你这总管大臣的路也便是走到头了,为了一个区区小太监而已,你们既然有心跟本宫对着干,本宫就来看看是谁有这样的胆量敢如此欺上瞒下兴风作浪!”
“娘娘息怒,奴才等死罪……”一干官员尽数战栗,全部跪倒下去。
“打住!”我说道,“本宫不想同你们虚与委蛇说些废话,总管大人,你就告诉本宫:那个延禧宫送来的太监小禄子,现在怎样?”
总管大臣的额头上渗出亮晶晶的汗滴,我盯着他,等待答案。只要他说一句“小禄子已死”,我今日,便要拿这内务府开刀。
我这是头一次想要保住一个奴才,却偏偏冒出这么多人来跟我对着干,心底暗自咬牙:从进了这内务府的一刻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让本宫一刻不舒服的,本宫就要让你们全部不舒服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