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科幻小说 > 步天纲 > 27.第 27 章全文阅读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 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人进了洗手间, 门随即上锁。

冬至懒得走更远去上洗手间, 就坐着没动, 等对方出来, 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游。

出来前, 他就料到火车上网络流量肯定用得多,为此特地去买了个8g的流量包,刚一上游戏, 世界频道上就有人喊组队, 他立马加进去,打完团战再看时间,居然已经半小时过去。

洗手间的门依旧关着。

刚才打游戏的间隙, 他不忘抬头看几眼, 前面那人进去之后一直没出来过, 也不知在里面干什么,居然待了半个小时那么久。

冬至只好去敲门。

他不仅想上厕所,也是怕里面的老人那么久不出来, 出个什么状况。

结果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应答。

不会是在里面晕倒了吧?冬至想道, 心生不妙。

正好巡夜的乘务员路过, 他赶紧叫住对方,说明情况。

乘务员一听也皱起眉头, 开始敲门叫人。

冬至实在憋不住了, 只好一路小跑去另一头的洗手间, 结果回来时乘务员还在那儿敲门。

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这种动静下, 里面那个人只要不是失去意识或聋子,应该都会听见。

乘务员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用对讲机找来另外一名乘务员,带着钥匙过来开门。

钥匙一到,门终于打开。

深夜车厢人不多,大都靠在座位上睡觉,要么三三两两打牌,但也有几个人闲极无聊凑过来看热闹。

但此时,围观的人都愣住了。

因为狭窄的洗手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乘务员第一反应是冬至在说谎,但她随即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真没有人进去,为什么门会反锁?

火车高速运行,对方跳车的可能性也不大。

就算真的跳了车,可洗手间的窗户也是锁着的!

冬至肯定道:“我亲眼看着那人进去的!”

乘务员怀疑:“会不会是对方出来了,你没看见?”

可这门反锁了又怎么解释?

众人面面相觑,乘务员嘴里嘟囔,给自己,也给别人找了一个答案:“可能是锁坏了吧!”

冬至下意识往自己座位后面望去,这节车厢的人不多,灯光昏暗,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打牌,有的戴着耳机在看电影,但似乎并没有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老人。

是灯光太暗,自己没看清,还是对方已经去了别的车厢?

这是第一件怪事。

冬至回到座位上,不时望向厕所方向,后来又有几个乘客进进出出,都很正常。

他的邻座没有人,对面的乘客也在上一站下车了,后面有几个分散坐开的年轻人想玩斗地主,正好看见他这里空位多,就过来询问,并邀请冬至一起打牌。

冬至本来是个挺爱热闹的人,但经过刚才一幕,他心里总觉得奇怪,想自己琢磨琢磨,就婉言谢绝了,但把放在邻座的书包拿起来放在地上,很大方地将空位让出来。

几个年轻人笑嘻嘻拿着牌和零食过来,大家很快混熟,冬至得知他们是将近毕业约好一起出来玩的学生。

“我以为你比我们还小呢!”高大英俊的男生听说冬至已经工作好几年之后很惊讶。

冬至的脸轮廓柔和,连头发也软软的,这种长相很占便宜,年轻时显小,年纪大时还显小。

尤其他的皮肤,比女孩子还白。

冬至经常被这么说,早就麻木了,闻言笑嘻嘻,也不反驳,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刚才老人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情景。

为什么人会进了厕所凭空不见?难道厕所里有个谁也看不见的异次元通道?

想着想着,他的脑袋一点一点,不自觉打起瞌睡。

旁边打牌的女生看见了,忙嘘了一声,大家的谈笑声顿时变小。

睡觉的人将脑袋歪在车窗上,睫毛在眼窝投下浅浅阴影,连闭着眼的时候都眉眼弯弯,像是在笑。

但这种恬静没能维持多久,火车路过一段不平的轨道,略大的震动让后脑勺撞上窗沿,冬至哎哟一声,立刻捂着脑袋清醒过来,一脸半梦半醒,茫然无辜。

对面的女生看见他的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好玩,禁不住笑出声,手里的牌失手掉在地上,溜到冬至脚下。

他弯腰帮忙捡起,一翻牌面,是张“鬼”。

冬至忽然有了些灵感,将牌还回去,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在上面信笔游走。

“这画的是什么?”坐在旁边的男生抽空瞄了一眼。

“水鬼。”他头也不抬,笔尖飞快。

一只四肢着地,面目狰狞的妖怪跃然纸上。

他不是心血来潮想炫技。

踏上这趟旅途之前,冬至还有份工作——比游戏程序员还要苦逼的游戏美术。

工作三年,部门里的同事一个个跑掉,最后连主美术也跑了,胸无大志的冬至稀里糊涂被提拔成主美术。

不过,这不是因为他运气好或能力强,而是因为他们部门的项目经理是个特别难缠的人,明明做的是中国古风神话手游,非要他们加入q版元素。等美术将q版画出来,项目经理又开始嫌弃不够古典。

就这样来回折腾三四次,美术们连续加了几个月的班,头发都快拔光了,差点没被他给逼疯,一个个陆续跳槽。

现在冬至也受不了了,当对方第n回让他们改画稿的时候,他直接把笔往胖子经理脸上一扔,辞职不干了。

但辞职归辞职,他还有几张画稿需要完成交接,“水鬼”就是游戏里即将开放的一个副本小boss。

想及此,他的心情就挺不错,嘴里还哼起小曲。

那男生似乎也很感兴趣,又问:“就叫水鬼吗?”

“正式的称呼是水猴子。”冬至解释道,“就是专门趁人在水里游泳的时候拉人下水,找替身的,跟日本传说里的河童有点像。”

他用画笔把水猴子的眼睛仔细勾勒出来,有了这双阴森森的眼睛,妖怪的整体形貌立马就出来了。

火车飞快穿梭,从窗外带来的光影变化,投映在水猴子身上,仿佛也给画上的妖怪增添几分阴森气息。

“这样画不对。”那男生忽然道。

哪里不对?冬至疑惑。

对方伸手过来,指着画上水猴子的脑袋道:“应该把头顶部分挖掉一块,里面还是空的。”

冬至莫名其妙,顺口问:“为什么是空的?”

“因为它还没有开始吸脑髓啊。只有吸了脑髓,才能看起来更像人,不然怎么找替身?”

冬至被他说得鸡皮疙瘩都浮起来,抬头看过去。

男生正朝着他笑,森森白牙,说不出的诡异。

“你说是不是?”见冬至没有回答,他凑过来,又问了一遍。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注意到,对方前额处有一条细细的红痕,从一边延伸至另一边,好像脑袋曾经进行过缝合手术一样。

他忽然有点口干舌燥,手脚发软。

在对方还要再靠近的时候,他冷不防狠狠推开对方,一下子跳了起来。

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是梦?

冬至瞪着眼前仍在打牌的几个年轻人,一时说不出话。

他们也被冬至突然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的动静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刚在梦里与他对话的那个男生问道。

冬至死死盯住他的脑门。

上面有几颗青春痘,但没有什么红线。

再看自己入梦前画的水猴子,后者正睁着一双眼睛幽幽望住他。

“有点闷,我去溜达一圈。”

冬至心烦意乱,将纸笔塞进背包,随便找了个借口,拿起背包就往外走,男生忙给他让出通道。

大家看着他急匆匆的背景,有点莫名其妙。

冬至一面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一面又忍不住觉得那节车厢有点邪门。

穿过两节车厢,他终于找到一个人比较多的硬座车厢,看见个空位,就走过去。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正在打游戏的络腮胡汉子飞快抬头扫了他一眼,嘴里道:“没有,坐吧!”

对方五大三粗,阳刚之气四溢,冬至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余光一瞥,对方正在玩的游戏,正是冬至辞职前做的那个游戏。

游戏名叫《大荒》,以《山海经》为背景,将满天神佛,人间妖魔都融合在一起,上市之后广受欢迎,很快占据了排行榜前列。

游戏收益决定了部门员工绩效,所以这三年来,工作累归累,薪资待遇都还不错,冬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攒下来也小有积蓄,否则以项目经理的变态程度,他估计熬不到三年,一年就跑了。

“这个阵容打不了祝融的,你得把召唤兽换掉!”他忍不住出声。

汉子正因为团战输了,被队伍里的人骂得狗血淋头,闻言没好气道:“你行你上啊!”

冬至也不客气,拿过手机开始换装备和召唤兽,然后组队下副本,动作娴熟流利,一看就是个没有夜生活的资深宅男。

汉子肃然起敬:“大佬你在哪个区,能不能分条大腿给我抱一下?”

冬至哭笑不得:“咱俩同区,你加我好友吧。”

一来二去,两人聊上了,冬至得知汉子叫何遇,也去长春,不过是部门旅游。

何遇抱怨道:“千里迢迢的,不坐飞机就算了,领导也不让买个动车票,居然还让我坐硬座!”

什么公司这么抠!冬至咋舌。

“你们领导该不会在这节车厢里吧,小心被他听见了。”

何遇翻了个白眼:“没事,他在软卧那边呢!”

冬至都要禁不住同情他了,这公司好像比他们部门还要变态啊。

“冬至,你名字挺好玩的。”何遇道,“真的姓冬吗,有这个姓?”

冬至笑道:“当然,就因为姓冬,所以才叫冬至,比较好记,正好我还是冬至那天出生的,是不是很巧?”

何遇抬头仔细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点点头:“太巧了。”

聊天加上玩游戏,刚才心有余悸的恐惧感渐渐就没了,冬至想起自己还没完成的画稿,又从背包里拿出来。

何遇看见那画,就咦了一声:“你的画跟《大荒》的风格好像啊!”

冬至给水猴子画上指甲,头也不抬道:“对啊,我就是《大荒》的美术,对外公布的网名是咚咚锵。”

何遇张大嘴巴,一脸不相信,冬至就给他看自己之前存在手机里的画稿和签名,何遇这才信了。

“大神,请受我一拜!”他猛地抱住冬至,“天啊,我摸到活的大神了!”

对面打瞌睡的人惊醒过来,用“原来是一对基佬”的表情看着他们。

冬至啼笑皆非,想推开他,奈何何遇抱得太紧,居然推不开。

何遇一脸幸福:“老天待我不薄,虽然有一个小气刻薄鬼领导,却赐给了我跟大神邂逅的机会!”

他赶忙从旁边书包里掏出纸笔,星星眼道:“大神,给我签几个名行吗?”

冬至:“签几个?”

何遇:“可以每页签一个吗?”

冬至:……

他看了看那一本起码有一千页的空白笔记本,默默签了五个名字,然后合上递回去。

何遇开始阐述他对冬至的崇拜之情:“我特别喜欢你画的那几个女主角,尤其是画中仙,那个小萝莉太可爱了,游戏粉丝还给做了一个视频,你看过没有?他们用的背景音乐……”

冬至乐了,他不是不知道《大荒》火爆,但他没想到自己也会受到粉丝追捧,不好意思之余,有种“这几年加班总算没有白费”的欣慰感。

把水猴子的草稿打好,又指点何遇几句游戏攻略,冬至就道:“我有点饿了,想去餐车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何遇对偶像很是殷勤:“我去买吧!”

冬至看他一局pvp还没打完,就道:“不用了,我正好想去走走,你把这场团战打完,不然又要被队友骂了。”

何遇想想也是:“麻烦大神帮我买个方便面吧,回头我手机转账给你。”

冬至笑道:“我请你吧。”

何遇眼睛一亮:“那能不能顺便在方便面的包装上也给我签个名?”

冬至:……

摆脱签名狂魔何遇,他朝餐车方向走去。

一路上也有几个像他这样大半夜还睡不着到处走动的乘客,但更多则是在座位上打瞌睡或看电影,车厢内的灯也被关掉大半,昏暗的影子伴随脚步往前走动时隐时现。

火车微微颠簸,冬至不得不缓下脚步,扶住车壁。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的影子抬起左手,朝他挥了一下,像在打招呼。

想要关上门已经来不及了,看见对方朝自己望过来,他只得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毕竟不是人家单位的员工,还成天往这里凑,冬至有点不好意思,生怕给领导留下什么坏印象。

龙深问:“何遇呢?”

冬至老老实实道:“在里面睡觉。”

他没敢把两人昨晚通宵玩游戏的事情说出来,龙深也没再追问,点点头,却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冬至愣了一下,心说该不会是看他长得顺眼,打算给他开个后门,提前招聘进来吧?

他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跟着进了对方的办公室。

龙副局长的办公室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简洁干净到极点,唯一特别的地方,是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两把剑,剑鞘古老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连上面镶嵌的宝石都蒙上一层雾色。

“把这个填了。”龙深拿出一张表格,推到他面前。

上面需要填个人资料,甚至还有银行账号。

难道是为了入职以后方便发工资?

冬至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填吗?没有经过考试,会不会对别人有点不公平?”

龙深莫名其妙:“考什么试?何遇没跟你说过吗,你上次在长白山立了功,他帮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填表之后十个工作日内应该就会到账了。”

冬至:……

他从脖子往上迅速蔓延出红色,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龙深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缓缓问道:“我听何遇说,你想考进这里?”

“对,我会好好复习的!”冬至忙道。

龙深却道:“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想法。”

冬至愣住,满腔热情被冷水当头脚下:“为什么!”

“因为你不适合。”龙深面色淡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特殊不凡的来历,别人不说,就说何遇,他出身閤皂派,这个门派起源于唐代,曾是与茅山,龙虎山齐名的三大传箓宗门,只是到了明清才逐渐低调。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但也仅止于此,归根结底,你还是一个凡人,这里藏龙卧虎,你根本进不了,不必白费力气了。”

冬至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龙深一点也没说错。

何遇会画符,看潮生会变猫,连老郑都能一鞭子抽散那些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而他自己会做什么?就连唯一会画的符箓,也是何遇教给他的。

但他不甘心,就像小时候有老师说他手脚笨拙,不适合画画一样,他骨子里有一份倔强,想要去付出努力。

“龙老大,我知道,像你这种有本事的人,都挺瞧不上我的,我也知道我比起你们,什么也不会,但何遇说,考试之后会有培训,之前也有个人什么术法都不会,通过培训之后能独当一面……”

“最后死在前线。”龙深接过他的话。

冬至一惊。

龙深冷冷道:“那个人是武当的外门弟子,身手比你好太多,也通过考试考进来,在这里任后勤人员,十几年前西南出了一些事情,当时人手不足,他被派过去,结果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你就算考进来,顶多只能当后勤,命令一下,该上也得上,我不会吝惜手下人的性命,但也不会让他们无端送命!”

见对方沉默不语,龙深道:“何遇胡闹也就罢了,我希望你别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好好想清楚的。”冬至努力表现出诚意,但难免像一朵被晒蔫了的花。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龙深叫住。

“等等。”

冬至愣愣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微凉指尖碰上自己的脖颈,激得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随着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冬至一时间脑子空白,心跳加速,连嘴巴都好像被胶水黏住,忘了怎么打开。

“你……”龙深终于开口。

他想说什么?

冬至的脑子胡乱猜测,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信马由缰。

该不会是看上自己的美色了吧?如果想要潜规则,那自己是拒绝还是接受好呢?他怎么还不说话,难道要等自己主动求潜?

“衣领里有东西。”龙深缩回手,手掌上果然多了一根头发。

冬至:……

这要不是男神,他可能一句脏话就出口了。

“可、可能是刚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吧!”他结结巴巴道,已经不知道自己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龙深嗯了一声:“你可以走了。”

冬至嘴角抽搐,很想扑上去抓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摇晃,咆哮道你垂涎我的美色,想潜规则就痛快点来啊,干嘛扭扭捏捏找借口!

但他不敢。

他只能很怂地哦一声,然后准备灰溜溜走人。

敲门声响起,几下之后,门推开,从外面探进一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