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老天是发神经了吗?一直不让我说话!可当我说出第一句人话时, 居然不是静静听见的, 而是另一个自己……我们好歹是一个人,你为什么要问我是不是哭着喊着叫静静?……而且,泥萌为什么说我是怪胎?我受到了伤害……
——摘自《萌猫安安的日记》
安静父母是接到洛泽电话, 才知道安静一直在海边。
当时,已是晚上11点, 安名澜与袁茹很着急,就差没够时间不能报警, 不然, 他们早报警了。
还是洛泽开车过来,接的二人。
但碰巧电梯坏了,只能走楼梯, 而两人又是心急如焚, 袁茹下楼时踩空,眼看就要摔下去, 是安名澜拦住了她, 但结果反而是把自己给摔了。
“咔嚓”一声脆响,袁茹心下一惊,怕是骨折了。可安名澜愣是咬着牙关站了起来,怕她担心,笑了笑说:“没事, 最多就是轻度骨裂,我们找静静要紧。”他疼得脸色发白,每走一级, 都疼得不得了,出了一身的汗。袁茹伸出手来,搀扶他。
他一垂眸,就看见妻子的眼睛,在夜里那么亮,看着他时,十分焦切。他忽然笑了一声,“值了。”
袁茹脸红了,但还是搀扶着他上了车。
夫妇俩到达海边时,看见的就是女儿和厉安安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那一刻,袁茹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安静牵着厉安安,很乖巧地走到父母身边,说:“爸爸妈妈,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我坐在海边时,想了许多,我是不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生活,我不应该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傻孩子。”袁茹上前一步,揉了揉安静的发,叹了声气说:“静静,上次你在电话里把童年往事都告诉了妈妈,妈妈就知道,你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你不是任性,你只是害怕。你一向很乖。静静,无论世界如何改变,你要相信,我和你爸爸,都永远爱你。”
安静才发现,父母是十指紧扣的。她嗫嚅:“你们……”还是厉安安精明,扯了扯她的手,她也就不问了。
厉安安想,安静父母□□,有时需要的只是一点时间,和契机。而这次安静险些出事,或许就是能让他们关系缓和的契机。
洛泽看了眼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安静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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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海边回来,安静很疲倦,缩在床里就睡着了。
厉安安还得把p先生的第一版西服做出来。他怕吵到她,到了楼下缝纫室赶工。等下半夜回楼上时,才发现她睡在床的最里面,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她虽然什么都不说不问,但还是没有安全感。
叹了一声,厉安安换了睡衣,也躺到了床上,将她环抱,他希望可以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猫安安跟着静静也走了整整一天,此刻也是累得睡死了过去,发出噜噜的声音。厉安安觉得,很对不起她俩,于是将静静抱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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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约定的日期,厉安安他们该到p先生家拜访了。
肖甜心与厉安安不是一起过去的,出乎意料的是,她先到。
而且洛泽还有慕骄阳已经等在那里了。
p先生有些生意上的事要和洛泽谈,于是俩人转进了书房。
有佣人上来给肖甜心与慕骄阳斟茶递水。但客厅里的俩人都很安静。
“阿秋!”坐久了,肖甜心打了个喷嚏。
慕骄阳看了她一眼,说:“p先生没有把儿子放在殡仪馆,而是一直摆放在家里。他家的空调全天候开到最低,而且还加了个冷库。”顿了顿,又说:“你要有心理准备。死人,可不会好看,而且,气味也不会好闻。”
肖甜心连忙坐过去一点,一把捂住他的嘴:“别这样说,被p先生听见了,他会难过的。对于我们来说,是一具尸体,但对于他来说,那是他孩子,是他的全世界。我听洛泽提过,p先生的儿子从生下来就有先天性心脏病,被诊断出活不过两岁。可是他很坚强,一直熬过来了。这期间,p先生试过了许多方法,可是孩子太虚弱,不到十岁以后换心,很可能会在手术台上熬不过去。很可惜……这一次,也没有熬过去。洛泽说,p先生抱着儿子在房间里,关了一天一夜。”
慕骄阳没说什么,只觉唇边上的肌肤细腻无比,润泽犹如凝脂,还带着淡淡的香,他觉得心头一痒,本能地抓住了她的手,置在掌心把玩。肖甜心脸红了,乖乖坐在他身边,很安静,任他握着她的手。
忽然,他说:“厉安安和安静每天都很痴缠,估计要迟到了。你可以先进去,给小朋友量尺寸。”
“我……我一个人?”肖甜心结结巴巴。
慕骄阳顿了顿说:“肖甜心,你不是说要专攻犯罪心理和刑侦吗?如果你连一个睡着了的小孩子都怕。我建议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继续当你的服装设计师!”
***
“嘭!”一声,房间门被关上了。
肖甜心慌了,敲了敲门,说:“骄阳,你干嘛关上门?”
“里面的冷气不宜外流,空气也不应与外界流通,防止腐烂。我就在这里,如果你怕,可以出来,离开。”慕骄阳的声音不冷不热。
肖甜心咬了咬牙,往里走。
房间很大很空旷。四周摆放了一地的玩具,有小汽车,有各式泰迪熊玩偶,还有男孩子喜欢的变形金刚,而在正中,则放有一具棺椁。
听说,p先生打算土葬,所以葬礼是在国外举行,等孩子的小西服一做好,就会与他先一步运到国外。
这样胡思乱想着,肖甜心又离棺椁近了一步。
白炽灯很亮。
可照得人眼睛发糊。
“咚”的一声,肖甜心几乎要被吓哭起来。
那声音是从棺木里发出的。
“你怕,可以出来。”慕骄阳的声音又响起,提醒着她,其实他一直未曾远离。这样想,她的胆子又大了些。
走到棺木前,她正要往里探头,可又猛地闭上了眼睛,连忙做深呼吸。
她还是害怕!
“咦啊咦呀呦!”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肖甜心再也忍不住尖叫起来。
她睁开眼一看,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忽然坐了起来的泰迪熊玩偶。
她被慕骄阳耍了!
“什么声音?”外面传来安静的说话声。
肖甜心想说话,想叫人。她感觉到呼吸困难,可是她叫不出声来。
然后又听见安静愤怒的声音:“慕骄阳,你太过分了!”
“我不过是想让她考虑清楚,她根本不适合当个警察。”慕骄阳犹在争辩。
洛泽也过来了,是他将门拧开。“哒”的一声。
在肖甜心最后的意识里,看见慕骄阳冲了过来,将她抱起。
在乎她吗?肖甜心觉得不是。慕骄阳好像没有心,又怎么会在乎。
慕骄阳掐她人中,见她牙关咬得紧,怕她咬了舌头,于是连忙将她下颚抬起,让她张口呼吸。
“慕骄阳,还不快点做人工呼吸!”安静突然说,然后对厉安安眨了眨眼睛。
厉安安:“……”这个好像没到需要做人工呼吸的地步吧……
就连身边一直紧绷着,一脸严肃的洛泽,都止不住眼底笑意。
慕骄阳怔了怔,又掐了掐她人中,还是没有醒来,但她眼皮在动。慕骄阳再说话时,十分温柔:“甜心,快起来。你再不起来,我就要吻你了。”
安静:“哪那么多废话,直接亲下去不就行了。”
洛泽轻咳了一声,先转了出去。
厉安安也拉着安静赶紧走。
在最后的最后,安静只是透过那条细细的门缝,看见慕骄阳轻颤的眼睫,紧闭的眼,他低下头来,亲吻了他的睡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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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甜心醒过来时,脸色还是很苍白。
她正躺在客厅里,见她醒了,安静说:“放心吧。接下来的,让厉安安做就好了。”
“静静,我是不是很没有用?”肖甜心很懊恼。
“怎么会。”顿了顿,安静说:“慕骄阳刚才说了,你很了不起。但他还是建议你跟随本心,不要做勉强自己的事。”
“阿阳呢?”
安静叹气,“难得你不生气。你对他真好,无论他怎么不好,你都不生气。”
肖甜心咬了咬唇,不说话。
“他先回去了。”安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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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是睡在p先生的卧室的。
p先生为人古怪,但厉安安不是那种喜欢背后议论他人的人,也就没做声。只是安静地做自己的工作。
这样的活,他肯定是不会交给安静和肖甜心两个女孩子来做的。
本就是打算自己做。但洛泽进来帮助他。
洛泽说:“他们的身躯不再柔软,是僵硬的,你要量尺寸,始终是要有人配合。”
彼时,戴着白手套的厉安安,正在用双手丈量孩子的肩头和肩胛骨的宽度。他做得很仔细,记录得也很仔细。
抬起孩子的右手臂时,确实就如洛泽所言,是僵硬的,极难抬起和扳动。
为了给安静壮胆,就连猫安安也一起跟了过来。但它显然对陪静静没有兴趣,也跑了进来。
厉安安正在工作,头也不抬地说:“静静,帮我把背包的小衫拿出来。”说完才想起,安静在客厅陪着甜心,摇了摇头,正要自己去拿,那只猫居然把拉链拉开,叼着一个锦袋跳了过来。
厉安安说:“安安,你真的是只猫吗?”
洛泽笑:“安静养出了一头怪物。”
猫安安:“我抗议,你才怪物,喵喵喵!”
厉安安接过柔软的锦袋,取出白色的小衫。洛泽看出是小西服的雏形,是一件白色真丝的上好料子。
觉得动容,他伸手轻触,真丝冰凉,但触手生温,不是一般的丝。“难为你有心。”洛泽又说:“你才18岁,却比一般人要成熟稳重许多。而且也不惧怕睡着的人。”
将小衫放在孩子身上,厉安安俯下身来仔细圈画,像对大人物一般用心。毕竟是逝去的人,保存得再好,也开始腐烂,气味不好闻在所难免,四处除了放置有去臭的东西,还摆放有一大蓝一大蓝的白玫瑰,玫瑰的淡淡清香冲淡了那些异味。
洛泽又根据他要求,帮他把小孩扶了起来,让他可以将小衫套上去,用别针进行固定记录。
“我小时候,无人理会。天热时,跑去河边玩耍,玩累了倒头就睡,后来睡着睡着又跑去了别人的坟头睡。你知道的,那里平坦又宽阔,睡着才舒服。结果天亮了,才知道自己睡了别人家坟头。”厉安安说。
说完,又抿了抿唇,随着这个细微的动作,他高挺的鼻子在那一刻显出柔和,一对眼睛看向人时雾蒙蒙的,十分俊美。
洛泽说:“有意思。”
“你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注定是要成功的。”洛泽补充。
顿了顿,又说:“厉安安,你要珍惜静静。那天,她在海边哭,看了让人很伤心。”
厉安安的手顿了顿,其实是察觉得到安静对洛泽的不同的。她那种性子的人,软硬不吃,那时的自己都未必哄得住她,但她愿意跟洛泽走。
“你别多想。”洛泽说。
“没有。”厉安安答:“我以一生去爱她。”
沉默了许久,洛泽忽然说:“厉安安,我是一个不懂爱,也没有爱的人。我和你们不同。我是一个空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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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安安一直安静地伏在一边。没有人知道他想些什么。
只有他自己思绪万千。
他不是一只猫,他就是厉安安,活生生的一个人。
当年的路,其实不好走,正因此,他和静静才会渐行渐远。不像现在,他开始接触高定,更把高定系列开发了出来,一切都走上了正轨。他目前手头的资金,加上第一轮的融资,其实已经足够在巴黎的偏远地区开起自己的店铺。所以,这次他去巴黎求学,只答应了为p集团的m先生走秀,会尽量减轻工作强度。
但当年不同。当年的自己四处走秀,一心扑在赚钱完成学业上,更别提有自己的工作室或是公司了。而且,当年的他,没有得到全额奖学金,在巴黎读书的费用十分昂贵,静静心疼他,瞒着他,找到了洛泽,希望洛泽出面,资助安安,但又不让他知道。
那笔钱,其实是安静的。只不过洛泽身为夏海大学艺术学院的客席教授,他建立一个基金,为优秀学生提供奖学金,还真是没有任何人会怀疑。起码,一开始的自己没有怀疑,还满心欢喜地告诉静静,他得到了全额奖学金。
后来,是程碧儿告诉了他,说其实那是安静的钱。是安静可怜他。一气之下,他拒绝了那笔奖学金,也没有和安静说一声,就突然离开去了巴黎……
过往桩桩件件,像放电影一样重播,厉安安感到疲倦。
要到了今天,他才能发现,洛泽这个朋友是多么重情义,而静静对自己又是多么的好……他很后悔,当初的自己伤透了静静的心。
“静静,静静……”猫安安呜咽,泣不成声。
厉安安不敢置信,猛地抬起头问洛泽:“这只猫哭着叫……静静?”
洛泽看了看猫,嘴角抽了抽,实在是疑惑,可还是点了点头。
厉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