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祥一口茶水尽数喷射在对面墙上,自己也咳嗽起来,双眸暴虐盯着祈奕。
半晌方道:“你怎么知道?可不要胡说,南清宫……”
祈奕嗤笑截住他的话题:“赵国基可是事实?你甭管我如何知道,倘我是你,身为南清宫少主子,为了声誉为了将来,就在苦主尚未上门之前,将这个叫欧阳家伙就地解决了,免得将来落在包公手里,闹得人尽皆知。”
祈奕起身压低嗓门:“郡马爷若是乘着没有子嗣就病死了,南清宫或者还来得及在下一个大比年再替小郡主招赘一个真正郡马爷。”
祈奕甩出这话抬脚下楼去了。
赵祥慌忙扔下一块碎银子追下楼去,老鹰一般抓起祈奕飞身上马,一路飞奔,来至城郊一栋别院,下马拉住缰绳,眼眸盯着祈奕,一眨不眨:“你方才所言是真是假?”
祈奕端坐马上,勾唇微笑:“小王爷这是想杀人灭口?”
赵祥眼中火苗闪烁,语气冷冽:“告诉我?”
祈奕拢拢吹散的发丝,背书一样念道:“郡马爷,今科探花,复姓欧阳单名一个冰,与陈世美范桐并称三鼎甲,三十有三,再婚,妻死,有继女一名,名曰梅映雪,目下失踪,下落不明。”
赵祥瞠目结舌,这确乎是姓梁罗列给南清宫家世,当地官员也证实如此。
祈奕继续:“还有,欧阳冰精通医术,之所以老牛吃能草娶了小郡主做了郡马,乃是因为之前小郡主微服出游为毒蛇咬伤,被他碰上救过小郡主,小郡主见他相貌堂堂,故而心生爱慕,八贤王爱女心切故而成全,认下这个只比自己小十几岁女婿,是也不是?”
赵祥闻言面无血色,眼眸恼怒凶狠:“可恼,可恨,我堂堂南清宫……”
祈奕勾起嘴唇,一声讥笑:“真是妖孽当道,庞太师做了一界考官,三鼎甲竟是三匹白眼狼,也算是奇葩一朵了。”
赵祥显然已经被气糊涂了气蒙了,原地转悠:“这可怎么办,父王已经请了圣旨,让姓梁的为钦差带天巡守,回来必定要加官进爵。”
祈奕默然不语,这位小郡主是赵祥一母同胞,老蚌生珠,分外珍惜,其在赵祥心中乃至南清宫地位,不是祈奕可以随意置喙。因抱拳:“赵兄斟酌,小弟告辞。”
赵祥抢上一步拦住祈奕:“你不许走?”
祈奕挑眉嗤道:“堂堂小王爷不会真是愚蠢到要杀人灭口吧?”
赵祥捉住祈奕手臂苦笑:“你能不能正经点啊?我杀你做什么,跟我去见父王。”
祈奕拼力一甩手:“不去,这是你们家务事,与我何干?”
赵祥忽然将祈奕硬拖至厅堂,挥退所有闲人,一阵捣鼓,摸出一个乌贼壳并三枚铜钱:“替我卜上一卦。”
祈奕愕然:“这个你应该去找公孙先生,我不会。”
赵祥信心满满:“哼,别蒙我了,人人都以为秦香莲状告公主必死无疑,你却说秦香莲会赢,她果然赢了。人人都道陈世美死不了,你却算出陈世美会死,他果然就死了,还有瞎婆,我就不信天下有那么多巧合全让你碰上。”
祈奕一愣,这些都是事实,总不好反口坦白,说自己不会神算,是后世一抹怨灵罢。
无奈祈奕只得拿起无贼壳摇晃起来:“想问什么?”
赵祥:“运道。”
祈奕惊愕:“你富贵至极,运道好坏何须再问?”
赵祥笑:“我就问运道。”
祈奕闭闭眼,忽然想起这位仁兄曾经预谋谋反,结果尚在萌芽阶段就被亲生父亲八贤王擒获,亲点朱笔判了斩刑。祈奕心情不免黯然,手里却忙忙摇晃起来,临了使个巧劲儿,三枚铜钱一字排开在桌上。
祈奕故意静默不语。
赵祥紧张追问:“如何?”
祈奕肃静脸色:“赵兄命贵至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赵祥挑眉不屑,作为南清宫的小王爷,将来必定会接替父王地位成为百官风向标,何须人算。
赵祥轻敲桌面: “你似乎也会测字罢,与我测一个。”
这个祈奕正在揣摩学习,因道:“写吧。”
赵祥信手写下一个‘祥’字。
祈奕默诵公孙训教,言道:“左边一个衣字,赵兄心中牢牢惦记之人应该是一衣同胞之人,右边一个羊,羊字代表无尽财富,王子头上两点不分轩轾,相互依存,代表你与惦记那之人同气连枝,同胞共乳,共享荣华。但是,你不能妄想冒头,一支独大。”
赵祥闻言眼眸一冷,嘴里却故作平淡:“哦,这话透着新鲜!”
祈奕用铜钱遮住羊头上两点:“除去头上两点,下面这字是个主子,只是这个主子立身不正,乃是倒悬之下才成主,这就寓意,赵兄若想一枝独秀,便有倾巢之祸。”
祈为了打消赵祥警戒,一边胡诌一边皱眉故作疑惑:“赵兄,记得你兄长早夭,你其实是独子,是谁要跟你争夺南清宫么?”忽而勾唇嬉笑:“难不成,八贤王在外面?”
“胡说八道。天下哪有这样诋毁生父呢?”
赵祥哭笑不得,一指头弹在祈奕脑门上。伸手把祥字揉烂了哈哈大小:“不过戏耍,你以为你真是神算啊。”
祈奕放心一笑:“嗯,这就好,虽然跟我没关系,毕竟你我认识一场,我也不希望看你吃亏。”
赵祥意味不明一挑眉:“哦?”
祈奕也睨着赵祥:“只有南清宫屹立不倒,我才能向你们讨还欠债,若是倒了,我岂不是损失很大。”
赵祥忽然郑重躬身作揖:“贤弟方才所言,愚兄都记下了,贤弟既然不希望我吃亏,可否与我一同去见父王?只是你要如何取信父王呢 ?”
祈奕凝眉:“证实了便要怎样?”
赵祥眼眸冷森:“贼子果然欺我南清宫,我自有法子让他灰飞烟灭。”
祈奕仰头一笑,伸出手去:“证实虽难却也并非无法,只是我帮了你,你要如何报答我呢?”
赵祥眼眸雪亮,抱起胳膊沉吟思忖片刻,瞅着祈奕一笑,道:“凭你心思。”
祈奕心中早有成算,闻言大喜,掰着指头数道:“第一,你要说服你父亲,不要人前人后提起我的身世,我是白玉衡,不是什么赵彩凤,赵彩鸾,真俗气。”
赵祥扑哧一笑:“赵玉衡呢?”
祈奕闻言抬脚就往门口走去。
赵祥急忙拉住了,笑道:“开个玩笑嘛,这条我答应了。”
“其二,说服他今后不许他再干涉我的婚事。”
“可以,我尽量。”
“第三,你我结成兄弟盟,互通消息,八王爷任何针对我行动,你都得据实相告,让我可以从容应对,可否?”
赵祥愕然而笑,手指自己鼻子:“奸细啊?”
祈奕挑眉点头。
赵祥一眯眼,伸出手来:“成交。”
祈奕用力与他一击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赵祥四平八稳坐下了:“接下来要如何?”
祈奕也在赵祥对面坐下,半个身子趴在桌上,撑着脑袋看着赵祥:“我想想啊,嗯,你必须尽快告诉你父亲,姓梁的底细,看看他什么态度,他若是护犊子,则我们一切约定作废。果真如此,我希望你提醒令妹,要小心防范,免得妄送性命。”
赵祥忽然睨着祈奕:“你不怕?”
祈奕故意憨憨一笑,摇头:“嘿嘿,不怕。”
赵祥狡黠一笑:“这么信任我?”
祈奕忽然提高声量:“李海?”
李海从房梁处现出身来:“二公子?”
赵祥惊愕而起。
祈奕睨着赵祥得意洋洋一挥手:“去吧。”
李海鸦雀不闻隐去踪迹。
赵祥瞬间脸色铁青,有人窥探自己竟然毫无警觉。
祈奕轻敲桌面恬静闲适:“赵兄不必理会,他们兄弟两个,是我义兄派给我的护卫,除了我的安危,其余闲事不管。”
赵祥点头苦笑:“记得,就是他们上次揍过安乐侯。”
祈奕点头笑道:“对,我有危险,他们会拼死相救,拼命之前会放信鸽给我义兄知道。我义兄说过,他会毫不犹豫扭断我仇家脖子。赵兄你相信么?”
赵祥摸着脖子微笑:“幸亏我不想做你仇家。”言罢起身:“走吧,一起回城。”
祈奕赵祥一路说笑出门,却见远处展昭仗剑而立。
赵祥立时笑了:“看来不光白玉堂会扭人脖子啊。”
展昭见了祈奕赵祥,急忙上前见礼:“属下见过公主,见过小王爷。”
祈奕点头静默不语。
赵祥忙着伸手一搀:“展护卫客气,此处也能相遇,倒是巧得很呢。”
展昭温煦一笑:“并非巧遇,属下乃是奉命护卫公主而来。”
赵祥点头:“嗯,可知我父王何在?”
展昭道:“尚在开封府。”
“为兄先行一步。”赵祥笑意盈盈冲着祈奕一抱拳。忽然纵马飞奔而去,笑声随风传回:“有劳展护卫,告辞。”
祈奕来时被赵祥拧上马背,现在赵祥不仗义跑了,难道叫她不行么?祈奕气急败坏追赶嚷嚷:“嗨嗨,回来,你刚才还说是我兄弟?”
赵祥笑声朗朗:“谅他不敢欺负你,否则,就等白玉堂回家扭断他脖子罢。”
赵祥真是大嘴巴。
祈奕看相展昭尴尬一笑:“不知道他说什么。”
展昭微笑,抬手撮唇一声呼啸,一白色骏马‘哒哒,哒哒’跑了过来,喷着鼻子跟展昭蹭蹭。展昭牵马在手,拍拍马脸:“好伙计。”随即一个弓健腿:“公主请上马。”
祈奕盯着展昭思绪翩跹,这是要与自己一马双骑?应该不会,他方才还在公主属下的不开交。或者要替自己牵马执缰做仆从?这要走到几时才能回城去,自己也不会摆这样谱呢!
忽然想起张小二所讲有关去展昭迷倒汴京城老少三代妇孺的故事,祈奕露齿一笑:“我可不想被汴京城老少妇女追杀。”
祈奕冲着展昭额首一笑:“展护卫日理万机,焉能无有坐骑代步。”随即扬声道:“李海?”
这一次,李海未应声,张行却从一旁飞驰而来:“属下坐骑让与公主。”
祈奕笑问:“你要如何回城呢?”
张行抱拳,不无得意:“属下八步赶蝉,可以伺候马尾。”
祈奕点头执缰,飞身上马,扬手一鞭。屡屡回首,张行总不过落后马尾二三步。
展昭爱才之人,不由一声喝彩:“张兄好俊轻功,展某佩服。”
张行边跑边笑:“展大人见笑了,大人登云梯,天下独步,属下望尘莫及呢。”
祈奕偷眸展昭,想想他追着马屁股样子,不由扑哧一笑。心情舒爽极了,手上快马一鞭,洒下一路银铃般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