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可知道白玉堂眼中不揉沙子,只怕白玉瑞这一去,他少时就会打将进来。忙一抱拳:“启禀大人,不如属下陪同白公子前往。”
包拯微笑额首:“如此有劳展护卫。”
却说祈奕出得门来,找着已经等得上火义兄白玉堂诉说原委。果然不出所料,白玉堂得知不仅官司没有结果,连画轴带义妹也要留下几个时辰,当即暴虐,踉一声拔出宝剑,横抵在展昭胸口,横眉冷笑:“我倒不知道,开封府几时也堕落成持恃强凌弱货色了,犯案之人逍遥自在,原告却要羁押拘禁,这还有王法吗,惹恼了五爷,信不信我拆了你开封府。”
展昭坦然微笑:“我想白五侠是误会......”
祈奕同时出声解释:“义兄不要误会,不过稍待片刻而已,想来无妨。”
白玉堂最是疾恶如仇,得理不饶人的主,尤其是对展昭,简直没话好说,没事也要找他个麻烦,何况今日好容易给犯在手里,正是个大战三百回合一较高低机会,岂容他人分辨,当即硬往衙内闯,一幅不抢回画轴玉佩誓不罢休态势。
展昭当然容不得人在开封府放肆,否则他这御猫颜面何存?无论白玉堂闯府是真是假,他势必要拦,忙将宝剑打横一挡,阻碍白玉堂去路:“展某在此,绝不会任由五侠擅闯府衙,还请玉堂兄听展某一劝,先行回家等候,少时,待大人问完,展某自然会亲送令弟回去。”
白玉堂俊眉斜挑,偏要抬杠:“哟,那可对不住了,五爷我就这怪脾气,你请我进去,我还要想想,你不要我进去,我还非得进去不可了,你不愿意,就把本领亮出来,看挡得住我,还是挡不住。”
展昭叹气皱眉道:“玉堂兄,你这又是何苦来哉,你若不听劝告,定要硬闯,展某职责所在,势必不能放任别人在开封府撒野,只好得罪了,在展某,实在不想跟五义兄弟发生冲突,还请玉堂兄三思海涵,不要叫展某为难才好。”
江湖上五鼠兄弟情同手足,最爱护犊子,白玉堂这些义兄均比白玉堂大了一轮,锦毛鼠在他兄长眼里可亲可爱,别人打了自己尚可恕,绝对不能容忍有人欺负他们宝贝兄弟锦毛鼠白老五。
打架比试展昭是不怕,这原本就是他吃饭的本事。只是他可不想招惹五鼠再闹东京,对着白玉堂这一群这些护犊子的兄长,展昭甚是头疼。
由是,展昭在动手之前,先激将白玉堂画个道道,否则,一架打下来,白玉堂赢了一好百好。倘若输了,可就麻烦大发了。
白玉堂缘何不知道展昭用意,懒懒散散,左手抬剑在肩,右手叉腰调笑:“哼,你个臭猫儿,进了开封府,跟着公孙策学些臭脾气,说话曲里拐弯儿,你不过怕我兄长找你后账嘛,哼,你就这样自负,小瞧人,一定能胜过我白老五?算啦,给你句实落话,叫你放心。我白老五既然敢跟你单挑,就没打算找人帮忙,就是输了,也会亲自找回来,绝不会找帮手。”
展昭明明就是要这个保证,此刻却道:“白五侠误会,展某焉有此意?不过不想大家误会。”
白玉堂挑眉一哂:“少废话,认输,你就闪开,给五爷让路,不然呢,你知道的。”
两人言来语去,一言不合就动上手,白玉堂步步紧逼,势必要大战几百回合,一争高下。
展昭不得已,只得拔剑迎战,霎时间刀光剑影,双□□檐走壁上了房顶。
祈奕知道白玉堂早就想跟展昭比试比试,今天好容易逮住机会,绝不会放过,看来自己相劝也无结果,认命叹口气,向着房顶大声喊一嗓子:“义兄,你打完了架先走啊,我完事儿自己回去啦。”
祈奕不过言语一声,叫他知道就好。不想白玉堂百忙之中倒听得真真的:“义母说了,一起来,一起回。”
他语气不容置否,并不耽搁他打架斗殴,挑刺飞跃一点也不含糊。
祈奕看了看情势,这两人飞来飞去,上天入地,你追我逐,纠缠不清,似乎功力相当,至少祈奕看不出谁更强些,估计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白玉堂应该不会比自己快,遂应一声:“好嘛!”
唉,这些日子来,除开初来乍到之时,今天算是最劳累一天了,祈奕搭个脑袋,浑身乏力,尤其膝盖处,都疼得麻木了。
她恹嗒嗒往回走,慢腾腾磨叽时光,一来实在累,没精神,二来嘛,也是有意留个空儿,让八贤王有机会发发飙,强迫公孙看画轴。
祈奕之前那番话,不过给他堵堵心,叫他知道知道,并非人人都爱攀龙附凤。
想想这老王爷也甚倒霉,看他如今摸样,似乎并未忘情。应该不是有意遗弃妻女。看在他老夫聊发少年狂,凶猛追击贼子范桐份上,就让他看看故人姿容吧。
再者,公孙先生是诚信君子,八贤王倘若偷看了,他就算违背诺言,就算欠了自己,这个人医术了得,等完了官司,祈奕就可以打感情牌,骗取他替瞎婆干娘诊治眼睛。如今看来,也不知瞎婆熬到几时,病情不能耽搁,早一时总比晚一时强些。
又或许,祈奕转折眼珠子算计,等干娘接触公孙先生,大家混熟了,瞎婆也有了信心,提前揭破那桩惊天大案也说不定。
那时候,瞎婆有皇上儿子照应,自己就可以去南诏寻找玉瑞,看看情况到底如何。
却说祈奕一路算计,一双眼眸灼灼其华,嘴角翘翘噙着笑,心情一好,倒忘记了疲惫,腿杆子也不那么疼了。及至她东张西望,慢慢回转后衙花厅,马汉正在等候,见了祈奕甚为客气:“包大人请白公子到书房叙话。”
祈奕一笑:“劳烦马校尉替草民带路。”
马汉抱拳回礼:“公子客气!”
一时,两人前后来至府衙书房,却见公孙先生正在桌上作画。
祈奕大惊失色,这可不行,母亲容颜万不能流落他人之手。
一个箭步窜上前,发现他在临摹自己画轴,伸手就要扯画,却被公孙先生拦住:“公子勿恼,我只是画出人物佩玉部位,以供王爷帮忙参详,人物音容笑貌并无丝毫涉猎。”
祈奕细看,果真如此,只得作罢。心中扁嘴,谁说开封七子诚信无欺?心中甚是别扭,也甚不解:“不知包大人想要参详什么?”
包公笑捋胡须:“公孙先生!”
“是,大人!”
公孙回头对着祈奕笑道:“这玉佩制作精巧,约莫是大内流落民间之物,只是公孙见识浅薄,只能观其型,不能窥其质,包大人有意借重王爷慧眼替玉佩定价。”
祈奕讶然:“定价?这却为何?”
公孙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倘若玉佩果然是那范桐偷盗或是仗势强占,那么玉佩的价值几何,对那范桐量刑轻重至关重要。”
这个祈奕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走着一步棋了。
她闻言一笑:“哦?公孙先生博古通今,是果然不知这玉佩价值,还是谦逊呢?”
“恕公孙眼拙,虽然知道这玉佩不是凡品,却不能确定价值几何。”
公孙话音温润舒缓,一双桃花眼淡淡笑着,明亮晶晶,恬淡温煦,让人心情舒畅,心生亲切。
这样的感觉直让祈奕心头恍惚,遐思翩跹,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公孙先生,年轻之时该是怎样的风度翩翩玉树临风?
又看看包公,只觉得包公其人甚有福气,不仅笼络了展昭那样义薄云天侠士,还收复了公孙这样文胆谋士。包公麾下有这样文武兼备,赤胆忠心的文武双雄,他不流传千古,嗨,老天也不会答应了。
却会所祈奕享受着公孙先生带给自己的舒服气场,且并不影响祈奕耳听八方,公孙话音一落,祈奕急忙顺着话题追踪而至:“那么依公孙先生估量,这玉佩算不算大宋律法所言‘贵重物品’?偷盗者该判几年?”
公孙先生依旧波澜不兴:“倘若罪证确凿,依律,罪犯该砍掉右手,发配岭南,苦役十年。”
祈奕一笑:“这就好,我父母九泉得知必会感谢先生仗义执言。”
这话也是祈奕知道忤逆罪名无凭无据,依律而言,空口之言,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也无法证死范桐,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谋略。
祈奕之所以在大堂上讲出来,一来是想让八贤王了解,他兴致所至做的媒对自己遗弃其女有多大伤害,如今已经得到了应有惩罚,八贤王已经动了金锏。
二来是想借以打击范桐名声,让人们厌弃之,唾弃之。让他纵然得了太师皇上庇护,也一如过街老鼠,不能在官场立足,终其一生,最好结果,也顶多做个吃软饭的漂亮鸭子而活着。
当然没这事祈奕思量中最最憋屈的结果。如今看来,范桐必然难逃律法制裁,只分轻重了。
却说公孙闻言,容颜微动,复笑道:“这?他乃是文人,砍掉右手,确乎?咳,公子是否知道,我大宋朝有议罪一说?”
祈奕最听不得这个,眼神顿时凛冽起来:“一句议罪就要议掉我白家二条人命?
难道就因他是皇亲国戚,就可杀人无罪么?哪又何必说什么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呢?
就不论其他,仅他气死养父母一条,也够砍他脑袋两次了,现在先生只说罢职斩手,发配充军,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祈奕这话也说的无可奈何,谁叫范桐跟皇贵妃皇上沾亲呢?逐级议罪减刑,范桐铁定死不了。刚才庞太师插手,八贤王没有一锏打死他,祈奕已经知道,范桐大约死不了了。
祈奕难过之后,只得罢了,既然不能倘他抵命,那就让他生不如死吧。其实,有时候死反而活着容易多了。像饭桶这种曾经平步青云,呼风唤雨之人,忽然间一棒子打回原形,不得不猪狗不如活着,那将是怎样一种心境呢?
祈奕倒想瞧瞧看!
却是包拯喟叹道:“话虽如此,令父母的确因他而死,可是,却没有人证物证可以证明范桐之罪,你家仆人白贵按律,应在回避之列,他的证词,不能作为范桐入罪的证供。因此上,除非有新的证据,否则很难凭此将他入罪。”
祈奕咬咬嘴唇:“即便只按偷盗论也足够了。”
包拯叹气又道:“本府办案,一向以律法为准绳,以人证物证为论罪依据,本府已经能够确认,那方玉佩应是范白二家定亲信物,不能视为偷盗。”
祈奕瞬间只想冷笑:“草民请教包大人,何为偷盗?”
包公点头眼道:“好,本府告诉你,所谓偷盗,就是不经允许,非法占有他人财务。”
祈奕立道:“正是此话。范桐另娶,与白家婚姻自然解除,玉佩就该归还白家所有,他不仅不归还,还擅自霸占当作为聘礼。难道不是非法占有不属于自己财物?这与偷盗何异?难道包大人偷盗概定因人而异么?”
张龙赵虎秉性耿介,手指祈奕同时呼喝:“大胆!”
祈奕眸光闪闪,无辜至极看着二人:“请教二位大人,草民哪里说错了?”
二人只知道不允许人质疑包大人,祈奕那里说错了,他们听得出却道不明:“这个?”
包拯微笑摆手制止二人,口里言道:“此话虽则有理,却与法律不通,他只要归还,本府小惩大诫也就是了。再者,那范桐言称,你两家并未签下退婚文书,果然如此,则婚约任然有效。”
闻此言,祈奕顿时暴虐:“婚约有效?难不成包大人您的意思是叫我白家女儿与人做小?
这决不可能!我白家人穷志不短,宁折不弯。别说二女一夫,就算他范桐马上休了庞家女,八抬大轿来抬我,我,抬我白家女儿去做诰命夫人,我们也不稀罕呢。
且不说他攀龙附凤,丧德败行,只说他害得我家破人亡父母枉死,他就是我白家不共戴天之仇敌。此时再枉谈什么婚姻之事,实在是痴人说梦,贻笑大方。
至于那范桐倒底有无强迫白家退婚,包大人只需往草州桥走一趟,相信整个草州桥任意一个百姓都会给包大人一个满意答复。”
想着要跟范桐破镜重圆,在祈奕,只觉得腌h龌龊,侮辱人格,一时间全身热血涌动,说话之时拼力而发,恨不得把饭桶当成一盆污水泼出去了事。
却说房中各人闻听祈奕这番铿锵悦耳,铁骨铮铮之话,齐齐动容。一个深闺女子有此见识,实在让人无法轻视。
包拯暗暗嘉许,肃穆的脸庞绽开一丝黑漆漆笑意儿,牙齿却甚是白净闪眼:“公子心意包拯明白了。王朝已经带人前往草州桥,本府嘱他日夜兼程,不出意外,三日后,可以重新升堂,白公子回家等候传唤罢。”
祈奕闻言一愣,秀眉微蹙,疑惑顿生。
公孙笑道:“公子勿怪,大人办案,一项都会了解清楚原告所想,以免瞎耽搁功夫。大人所说,也是改日公堂之上范桐庞府会纠缠之事,公子要拿得准才好。譬如秦香莲,她自己不告了,大人有心帮扶,也是爱莫能助。是所谓民不告,官不究。”
祈奕恍然一笑:“我就说嘛,哦,草民正觉奇怪呢,原来如此,多些包大人,公孙大人。”
包拯公孙齐声朗道:“职责所在,当不得一个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