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亮了。
苏向晚回头来看赵容显的伤势,发觉他把衣裳穿好了。
虽然比不得平日整齐的模样,但也总算规规整整。
她本来还想着这厮估计是害羞,不曾想他把手收起来了,径自云淡风轻道:“伤得不重,本王一会再上点伤药便好了。”
他很自然地带过了话题:“妍若去哪了?”
苏向晚听着也是一愣。
她本来以为顾婉是给赵容显想办法调开去的,没想到不是。
甚至他还反过来问她顾婉的下落,这就有些诡异了。
屋子里的主人不在,他们这两个外来的居然到这个时候才关心这个问题。
“你来的时候……妍若不在吗?”苏向晚觉得这事隐约还有什么内情。
顾婉三更半夜地不在自己府上,若是说平日,还可以说她可能贪玩跑出去了。
但苏向晚在这里,她还出去的话,约莫是为了很重要的事情。
赵容显点了点头道:“本王来的时候,看窗户开着,房中只你一人。”
这事也根本没必要撒谎。
那便很明显了。
显然顾婉走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怕被发现,便从窗户翻着跑了。
要不是赵容显发现顾婉不在,他估计也不会这么莽撞地跑进房间里来。
他这个人有一些规矩还是守得很严的,比如当初在山间底下坚决地不肯当着她的面换药。
房里还有顾婉在睡的话,他就不可能会进来。
“这么晚了,她会去哪里呢?”
苏向晚这会是真的有些担心她了。
说起来这些日子,她身边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桩接一件的,跟顾婉也没机会闲暇地坐下来聊聊天喝喝茶什么的。
而恰好也因为她身边的事情太多,赵容显也身陷牢狱,顾婉帮不上忙,估计是害怕给她天麻烦,所以也没有主动跟她说。
她虽然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却是个遇事容易钻牛角尖的性子。
某些事情上,顾婉会有些死心眼,如果发生了什么事,苏向晚会冷静下来慢慢地想解决的法子,顾婉恰恰相反,她不会费心想什么办法,而是想到什么就马上就要去做,一点也不能等。
有时候也能给她硬生生地扛过去,但遇到有些抗不过去的事情,就可能不但解决不了,还会变成更难收拾的局面。
像陆君庭那样,闹得满城风雨,时至今日还被人当成笑话谈资。
赵容显并不是真的很担心顾婉,只是刚才想要找个话题绕过去,便道:“不放心的话,派人出去找找。”
苏向晚马上摇头:“还不知是什么事,要是真把顾府的人惊动了,闹大了,怕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说完这话,看赵容显脸色微沉,似乎不太赞成的模样,就问他道:“你觉得应该让顾家的人知道?”
赵容显摇头道:“她这般年纪,也不是小孩子了,当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本王不插手,也觉得……你不该过多关心她的事。”
苏向晚听他这么说,总觉得他应该知道一些什么事,只是没说出来。
她想了想,只是道:“如果妍若开口找我帮忙,那我一定会帮,但她若说不说,也不找我帮忙,我就不插手。”
其实她知道赵容显是怎么想的。
京城里顾婉这样身份的贵女,像她这样行事的,几近于无。
除却家中宠爱,把顾婉惯过头了,有些间接原因也是因为豫王这个名号。
她哪怕得罪什么人,别人也不敢不怕死地来招惹她,除却之前府上的顾澜,说她在京城里横着走是没错的。
因此,顾婉一直处于一个想做什么就做,脑子一热就没办法考虑后果的状态,以前他对顾澜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尝没有这个原因。
如果当初顾婉能在顾澜的事情上栽个大跟头,好好地吃个教训,对她而言,其实是好事。
但苏向晚被拉进了这件事情里,解决了顾澜这件事,这点波折对顾婉,自然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在赵容显看来,顾婉这样的出身,却还是这样的性子,总有一天是要出大事的。
当然,他有这些想法无可厚非。
毕竟如果有一天顾婉失去了庇佑,她未必能有承担风雨的能力,现今走得有多顺遂,以后遇事的痛苦就会更翻倍。
而她也不可能总在每一次都能那么恰到好处地伸一把援手。
苏向晚想了想,又道:“其实我觉得妍若这样的性格很好,不是谁都能怀着满腔的善意和天真对待身边的一切的,可能有一天她真的出了什么事,要遭受什么痛苦,但也要比旁人更能跨过去。”
认识的人越多之后,苏向晚发现,那些能坦然面对并且跨过挫折的,无一不是顾婉或者陆君庭这种,没吃过什么苦头,受过很多的疼爱,心怀很多善意的人。
这种人哪怕接受了天大的恶意,眼睛里只要还能看到一点好的,就绝对不会陷进阴暗里头去。
赵容显微出了会神。
也就是这个时候,苏向晚笑眯眯地拉过了他的手道:“妍若的事,一会再提,现在我该看看你手上的伤了。”
他平时是很警惕的,以往旁人近他的衣角都拿。
但赵容显对苏向晚太没防备了,所以她过来的时候,他甚至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自己都把受伤这件事给忽略了。
她既然还记着,便代表不让她看一眼伤势,估计这事就过不去了。
赵容显开口,像是无言地叹了一口气:“不是很严重的伤,只是看起来……或许有些令人不适,也不疼……”
他话还没说完,苏向晚就直接掀起了他的袖子。
绑着的纱布,都被鲜血浸湿了,这个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会真的看到,还是被吓得心头一窒。
那纱布已经吸收不了这么多的血,但伤口还有细碎的血珠不停在往外冒,顺着他的指尖稀稀碎碎地流了下来。
床单是暗红色的,加上赵容显一直坐着,又把手收了起来,有衣袍遮掩,苏向晚就没能发现。
现在才发现,那床单上暗红的一大片,其实都是他的血。
苏向晚手一抖,觉得自己简直要晕过去。
“不是很严重?”她挑眉看向赵容显。
“不……吧。”
强势如豫王殿下,第一次有这样不确定的语气。
苏向晚笑了笑,温柔问他:“这不叫严重,岂不是得把手砍断了才叫严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