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世英重新出现在宴席上的时候,约莫到了送客时分。
所有人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跟他热络地寒暄。
等到把所有人送走,苏向晚也没有过问一句,安世英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倒是虞景,重新安排了一个院子给她。
“原先那房,你是不能住了,这院子的确不够原来的好,不过你且将就着,如今这里,也只是暂时的落脚处,等回了西州,那边才是我们的家,将军在来之前,额外给你备了一个府邸,那时候你住着也就舒服了。”
她把规划都同苏向晚说了。
苏向晚只是听着,不发表意见。
西州那地方,对她而言真是太遥远了。
只是这些,都要等到安继扬平安归来之后,再做打算。
她看虞景说得兴致勃勃,也不想扫她的兴致,只是道:“为何是单独的府邸?西州那边是不是有些跟中原不一样的规矩?”
“扬儿也有自己的府邸,将军说了,孩子长大了,就不该还赖在父母身边。”虞景微笑地看着她,目光里带了些难以自禁的慈爱:“等你以后招了婿,也总是需要自立门户的。”
苏向晚原本只是想闲聊一下,不曾想听见虞景这样说,脑子里就卡了一下。
“???”
招婿?
“什么招婿?”
虞景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看这京城里的鬼,真是比人还多,你不过刚刚回来我们身边,就有人迫不及待打你的主意,将军心里着实是生气的,他想想,不管如何也总是不放心,索性想着,禀告了皇上给你招婿,这样一来,也就能断掉不少人心里头的那点鬼心思。”
这相当于告诉大家——想要打安家女儿的主意,进而获得安家的支持,得到背后的利益,做梦去吧。
“……”
这招可真是绝了。
“不是将军想的主意,是夫人吧。”苏向晚开口道。
说不定,也不是心血来潮。
她觉得应该是打从她回府,虞景就在这样算计着了。
谁都别妄想透过她安家女儿的身边,来获得任何好处。
虞景笑得温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那赵容显,实在难以对付,他今日能拿捏着你和扬儿来牵制我们,来日等我们尽数在他手中了,你失去了后盾,到时候更拿他没有办法,既想要无上的权力,又要想抱得美人归,哪有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太贪心的人,只会什么都得不到,我知道你对他是有几分心思的,但女子同男子不一样,他要是选错了,大不了另外选一个,你要是选错了,那一辈子就系在他身上了,得到权力好处的人,是停不下来的,总有一天,他会选择牺牲你。”
虞景希望,苏向晚不要做被选择的那一个。
这些话她说得太诚恳。
苏向晚这种在演艺圈里泡得都成精的人,居然也分辨不出来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听起来,的确都是在为她着想。
“你虽然回来了,但始终还是记着他的吧?”虞景一副我全部都知晓的神情,“只是你还年轻,经历不够,也不懂得他这种在争斗中心长大的人,对权力有多么深的执念,那些年你在苏家,见过的那些人事,比起京城里血淋淋的勾心斗角,那可真是太微不足道了,你要是真心实意地对一个位高权重的王爷,有什么奢望,那着实是太天真了,他们从不会被任何人动摇前进的脚步,也不可能因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做法。”
她这话,是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说的。
但不是用说教的语气。
苏向晚很讨厌别人对她自以为是的教训,但居然不讨厌虞景这样的劝告。
她的每一个字都落在实处,像一面镜子,清楚地把她心里头想的那些都给照耀了出来。
就好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再顺应她心意说出来的一样。
“我同将军,也并非不讲道理,赵容显如果愿意答应安家招婿的条件,陪我们到西州去,以安西军如今权力,是足以保得他全身而退的,起码天高皇帝远,护他性命无忧,是举手之劳的事,毕竟来日你若是陪他留在京城,岂不是把你也置于险境?他要是真喜欢你,怎么可能不答应?将军和我虽然不喜欢他,但也是开明的人,如果他愿意为了你放下,我们看在你的面上,也愿意成人之美。”
不得不说,虞景说的话真的是太动听了。
苏向晚甚至有一瞬间想要点头,甚至帮着安家夫妇,去想办法说服赵容显。
但这念头只是闪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越是动听的话,往往后头藏着越深的陷阱。
她跟安家夫妇,即便有血缘关系,也不能完全相信他们所有的话。
对于赵容显而言,就更不能了。
把身家性命寄托于别人,还是不太熟悉底细的人,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再者,这些踩着鲜血和骨头走上来的人,哪个不是机关算尽。
赵容显一旦愿意放弃权力,要杀他的人可不会因为他没有权力就对他网开一面,心慈手软。
安家又凭什么要为他冒这个大的风险,替他保驾护航?
赵容显的敌人可不是一个两个,要杀他的人,也一个比一个厉害,安家久居西洲,安享太平,怎么愿意因为他搅入这趟浑水之中?
那只不过是漂亮的空话。
这会苏向晚背脊发凉,心中才觉得虞景的城府深得可怕,是她还不够看穿的深沉。
假若她是这个时代里,按照这里规矩长大的女子,没见过什么世面,没经历什么大的风浪,那很容易就会被虞景的这些话套住了。
陷入感情的女子,想事情难免极端。
虞景把她带进了一个“必须让赵容显答应招婿,才能证明他的真心”这个思维误区。
苏向晚一旦走进去了,就会要求他这样做来证明自己在他心里的重要性,若是赵容显做不到,她会产生心理落差,而后得出结论,那就是赵容显根本不爱她。
很多被感情困住的人,明知道这是在钻牛角尖,但还是执迷不悟地钻进去。
而虞景,显然把她当成了这样的人。
她说的这些话,也很明显,是琢磨她心意,故意说出来的。
——不要相信,豫王府以外的任何人。
苏向晚在安家夫妇和赵容显之间,始终还是更偏向赵容显多一些。
她低眉顺眼,像认真地把虞景的话听进去了,这才道:“我累了,不想说这个。”
虞景观察她的神色,心里淡笑,但也只是点到即止,没有再说下去。
“好,那你好好休息。”
苏向晚送她出去门口,这才回了房间。
不过这次回来的时候,安墨也跟着进来了。
“夫人说,安府里头也不能算是安全,怕再有人居心叵测地闯进来,着我在小姐的院子里守着。”
这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
安家夫妇这会不敢再有所疏忽了,他们终于意识到,这里是京城。
再铁血的手腕,都抵不过别人在京城里根深叶茂。
哪怕是在眼皮子底下,别人要做什么,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今日外头这么多护卫,赵昌陵跟赵容显两个人跑进来,跟玩似的。
简直跟在自己家一样,来去自如。
苏向晚笑了笑,表示理解:“那辛苦安墨姑娘了。”
她说完,带着青梅回了屋里头。
青梅对于虞景的安排不太舒服,但苏向晚没有说什么,她也就按捺下了心里头的异样。
她服侍苏向晚上床歇息的时候,突然听见苏向晚出声道:“安夫人深藏不露,我总有种,自己还在局中的感觉。”
哪怕赵昌陵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
但那种隐约的不安,依然存在。
安家夫妇肯定有自己另外的打算,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他们身在京城,又受王爷掣肘,能做什么呢?”青梅问她。
苏向晚也不知道。
她忽然觉得,事情还没结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