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向晚耽误了一些时候,回去金玉酒楼的时候,黄昏已近,天色都黯淡了下来。
元思去安排回府的事宜。
青梅陪她更衣,一边道:“姑娘去了这么久,可是有事耽误了?”
苏向晚点了点头,“在听风阁遇上了一个熟人。”
“熟人?”
苏向晚也不瞒着,直接说道:“宸安王世子陆君庭,算是我很熟很熟的朋友。”
青梅有些惊讶,她自打上回遭遇过郝美人这事,疑心更甚,“姑娘好不容易出府一趟,避开眼线去了听风阁,怎的就这么巧,会遇上他?”
苏向晚想起陆君庭说的话,一时沉默。
对她而言,是巧合,但对陆君庭来说,却不是。
青梅见她没说话,又跟着道:“姑娘,我这么说可能不大中听,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你身在豫王府,别人能算计你的地方很多,奴婢私以为,再可信的熟人,也会有立场对立的时候,如果难以避免对立起来,对方还依旧可信么?”
苏向晚理解青梅的话。
如赵容显所言,她已经成为掣肘他的一个明显的弱点,别人总会想方设法从她这里下手。
有顾虑很正常。
何况陆君庭跟赵昌陵,私交甚密。
苏向晚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跟陆君庭坦白了情蛊的事。
她给陆君庭心里打了一个底,赵昌陵为达目的,哪怕是至交好友,都可能会利用。
苏向晚不想陆君庭被他当枪使。
“放心吧,这个人很可信。”苏向晚开口道。
她从不曾怀疑陆君庭。
青梅见她语气肯定,自然也不再说什么了。
苏向晚的眼光比她厉害,青梅只是怕她太顾念情分,所以看不清楚。
说话之间,元思也回来了。
一行人就准备启程回府。
苏向晚上了马车,靠在墙壁上面闭目养神。
她安静下来,又想起从听风阁走之时,陆君庭同她说的话。
——“权势二字,一旦拿在手上了,永远不可能有放下来的一天。”
——“你当真觉得赵容显这样的人,会半点野心都无吗?”
——“你心中向着他,觉得全部人都要害他,觉得他总是身不由己,可身处权势中心,谁不是身不由己呢,就连你口口声声不择手段的赵昌陵,也是如此,赵昌陵卑鄙,赵容显手上就干净了吗?”
——“哪怕你再喜欢他,也不要太信任他,不然你来日,指定是要伤透心的。”
——“你喜欢他,现今我在你面前说他坏话,指定是不讨好,兴许还显得我小心眼,你也可以当我是对赵容显有偏见,也可以说我见不得你们好,但你总要为自己想多一些。”
——“苏向晚,你扪心自问,你算计得过他吗?”
这些话,很毒辣。
苏向晚在脑子里过了几遍,神色并没有如何轻松。
她陷入了矛盾之中。
陆君庭这些话里,她总听出了几分其他的意味。
苏向晚不是能被几句话牵着鼻子走,左右想法的人。
但她是个谨慎的人。
如果没猜错,陆君庭想表达的意思是——赵容显有事情在瞒着她,这件事还不小。
可他能力不够,所以能察觉一些蛛丝马迹,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姑娘。”青梅唤了她一声。
苏向晚思绪回笼,睁开眼来。
马车已经停下来,回到了豫王府里头。
天色灰暗,有余光透过垂下来的帘子钻了进来。
“姑娘在想什么这么入神?”青梅忍不住问她。
苏向晚微微笑了笑,想了想,开口道:“我在想赵容显。”
她的直白,让青梅愣了一下。
苏向晚看她反应好笑,拍了拍她的手,准备起身下马车。
帘子掀开来,余晖落下,她下意识抬手挡了挡。
视线交错之处,苏向晚看见站在马车前面的赵容显,当即一怔。
他伸出手来,声音很低,“不必想了,人在这里。”
其实出门之前,苏向晚还跟他见过面,说了自己的去处。
他们并没有分开多久。
她跟青梅说那句话,也多是玩笑。
但这会看见她,苏向晚觉得自己的确是想念他的。
赵容显被浅光包裹着,一贯清冷的俊色,透出那么点温暖来。
院子里的烛火刚刚点起来,跟黄昏的暖融交汇在了一块,喜欢的人等着她回来,这一切都简单地勾勒出一个“家”的雏形。
——如果这种安宁能一直维持下去就好了。
她顺势握住了赵容显过来接她的手。
苏向晚下了马车。
他们一块往回走。
“我今日去了听风阁,一切很顺利。”苏向晚跟他说今日的事,她没有避讳,“我去听风阁的时候,在那里碰见了陆君庭。”
赵容显不自觉地抿紧了唇,但这个细微的动作,并没有让苏向晚发觉。
他语气平静,“若是日日在那里守着,想着你有一日会去,如此能碰上,也不算巧合。”
苏向晚抓着他的手,紧了几分:“你怎么知道他日日跑去那里守着?”
赵容显目光幽微:“所有的巧合,多是事在人为。”
苏向晚赞同地点了点头,“好在陆君庭也没什么心眼。”
“你信任他?”
“信。”苏向晚点头道。
不过她应完,又继续道:“就好像你信任顾大人一样。”
赵容显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他只是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要用陆君庭,自然不该对他起疑,但前提在于,你能拿捏住这个人。”
苏向晚摇了摇头,“我想得很清楚了,我并不想拿捏他,也不想利用他,固然我很希望得到这个人的帮助,也赞同你所说的,把他的势力发展成自己手上的利刃,但我觉得……不应该是因为喜欢,如果我对他永远都是充满了利益算计,那终有一天,他也会反过来算计我的,顾大人待你真诚,不也因为殿下对他从不算计吗?”
“陆君庭不同顾砚。”
“对,他们不一样,只是我在想,如何才能算真正拿捏住了人心。”苏向晚眉头轻蹙,“人心是会变的,我除了应付外头的那些妖魔鬼怪之外,还得腾出几分心思跟自己人互相猜忌,斗智斗勇?我利用他,同时还要提防他么?”
“自己人?”赵容显语气凉薄:“陆君庭……从来都不是我们自己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