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向晚在一阵强烈的心悸之中惊醒过来。
她睡在床上,高床软枕,被窝暖和。
不过这不是她自己的晚阁。
窗外的天隐约现出几分亮光,应该是快要天亮了。
苏向晚坐起身来,就着微弱的光鲜望了望四周。
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想来她是被关起来了。
“我这船翻得可够厉害的。”苏向晚自嘲地笑了笑。
她完完全全没有想过,自己突然栽了一个跟头,还是栽在她以为最亲近人的手上。
一心一意提防着东阳公主和她的暗探,苏向晚哪怕是想破了脑袋,她都没有想过现在对她先下手的人是苏远黛。
哪怕苏远黛只是暂且将她软禁起来,情况对她都太不利了。
“看来我应该还在苏府,元思若然发觉我不见,应该会很快来找我。”苏向晚抱着被子,心中盘算着,“这么一来,我们姐妹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原本以为还能撑到苏远黛嫁人的时候。
是她过于乐观了。
苏向晚只在这股低落的情绪里缓了一会,就醒回了神。
这些都是她做决定之后就知道会有的结果,她不会动摇,更不会后悔,后果再坏,她也承担得起。
反正怎么的也不可能比原来的结局更坏了。
她稍微静下心来,正想着躺回去,忽然听见房门轻轻地响了一下。
苏向晚猛地望过去,在寻思了一会之后,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元思?”
然而房间里一片静寂,什么回应都没有。
不是元思。
苏向晚掀开被子下了床,赤足落地,期间不忘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锦囊,察觉东西都在,心情也安定不少。
防身的物件都在。
这个院子应该十分偏僻,苏向晚听不见一点的人声,就连外头也是静悄悄的一片。
她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看了几眼,在确定没有异常之后,又试探性地朝外头出了声:“有人吗?”
依旧无人回应。
一切安静得,仿佛那一声异响来自她的幻觉。
苏向晚手摸上门把,鬼使神差地拉了一下,意料之外的,门咔嚓一声,就这样被打开了。
偷开的门缝猛地灌进一阵寒气,吹得她蓦地清醒了几分。
“没锁?”
苏向晚也愣了。
难道是她误会了,苏远黛并没有把她关在屋里?
她尝试着把门打得更开一些,朝外头看了几眼。
院子破败萧条,显然是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一口枯井上还缠着破败的水桶,昭告着这里如何荒芜。
苏向晚一时想不起来,这到底是苏府里头的哪一个院落。
她回屋披了斗篷,穿了鞋子,而后把门打开,朝外头又谨慎地看了几眼,确定真的没有异状,方才迈出了房门。
——就这么简单地走出来了。
院子里有个小门,不知道通往哪里,苏向晚在院子里逛了一遭,没有任何发现,最后才走去了小门之前。
小门同样没有上锁,并且没有任何人看守,她毫不费力就将门打开了。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石子小路,苏向晚在印象里摸索了几遭,大概想起这个位置的坐落之处,也跟着确定了离府的出口在哪个方位。
不需要等元思来,她现在就可以离开。
但苏向晚却重新关上了木门,并没有打算走。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总觉得自己要是就这么走了,应该要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至少也要等到元思找过来,问清楚情况再走。
她心下有了决断,也不着急离开了。
屋里的茶水是温热的,炭火也加得足,苏向晚推断苏远黛应该还有留下服侍和看管的人,只是这会不知道为什么不在。
苏向晚越想越觉得可疑。
这说不定就是有人给她制造了逃跑的机会让她跑。
可目的是什么呢?
她正惊疑不定,门口处却突然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一声一声,慢悠悠地,踩在地上的回音,如同踩踏在她的心上。
而后她看见了一个人影立在门前。
苏向晚陡地站了起来,隔着门板同那人遥遥相对。
这一刻她的心跳得飞快,不是紧张,也不是害怕,就是生理性的急速跳动。
苏向晚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就像是大自然的生物在危险要来临的时候,下意识产生的危机感。
她下意识地抓了抓锦囊,冷眼看着门外的人,而后开口道:“青天白日,你站在门口扮鬼也吓不到人,有意思吗?”
门外的人笑了,声音低低的,又清脆又娇憨:“我都让你走了,你怎么不走呢?”
苏向晚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但语气听起来有些别样的不舒服。
就像指甲刮在黑板上,那种让人鸡皮疙瘩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放我走?”苏向晚连忙问。
那人就笑了。
苏向晚很讨厌她这样装神弄鬼地打心理战,是以就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东阳公主悉心藏在苏府里头的另外一个暗探吧,事到如今,你终于肯露面了。”
那人就笑了,“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都听不懂,什么暗探啊,那是什么来的?”
苏向晚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但是光听语气,都能听得出她带着的天真和疑惑。
如果说是演戏,那么这么人的演技可以说是神乎其神了,连语气都能演,让人难辨真假。
人骨子里隐藏着细微的善意和恶意,基本都是掩藏不了的。
演戏也会有痕迹,装出来的演出来的,毕竟不是真的。
但苏向晚发现不到她的痕迹,这才她觉得恐怖的地方。
“你到底要干什么?”苏向晚出声问她。
“我不是说了吗?我要放你走啊,这里根本不是你该留下的地方。”
苏向晚眉头轻蹙起来,“你要我走,可我就偏偏不想走了。”
这是个陷阱无疑。
对方叹了一口气,“让你走你怎么不走呢,你要是再不走的话,只怕就要遭殃啦,我让你走,是为你好。”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苏向晚觉得她的话简直莫名其妙。
那人寻思了一会,似乎真的是认真地苦恼了一下,而后推开了门。
微光从她背后投射出来,有些细微的刺眼。
苏向晚看过去,心脏猛地如被重击,敲得她心口发麻,整个人都有些失神的眩晕。
那个人对她笑了,“现在你还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因为这个地方,再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
苏向晚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下手是极用力并且毫不留情的。
她急切地需要一点痛楚来感觉这一切的真实程度。
那个人站在她的对面,是她看了千百遍无比熟悉的眉眼,就连那笑容,那眼角弯下来的弧度,每一个细微之处,都找不到分毫的不同。
那是一张——
跟她一模一样的脸!
她轻轻地吸了口气,稳住了心神。
不止脸,声音,神态,身材,气质,哪一个方面,都跟她极尽地相似。
苏向晚看着那个人,若非是衣裳不一样,恍然间都要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看着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站在眼前,那种感觉诡异到令人窒息,她甚至都有些不能思考。
“是易容的暗探。”苏向晚在心里告诉自己。
赵容显在端阳庆典的时候,也曾经用过这样的把戏,使了障眼法。
但她心里有隐约的恐惧。
这个时代的易容,真的能做到这么完美吗?
哪怕是细微的小表情,都能还原得这么彻底吗?
“东阳公主的计划,就是让你假装我的样子?”苏向晚冷声质问她。
对方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而且你说错了,不是我假装你的样子,是你假装成了我的样子。”
苏向晚无语地笑出声来。
这简直是她听过最荒唐最可笑的话了。
那人面色坚定,“我才是苏向晚,你不是,你只是一个霸占了我的名字,我的身份,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现在我要拿回我自己的身份,就只能请你离开了。”
苏向晚有一瞬间产生了自我怀疑。
她的确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也的确不是真正的苏向晚。
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苏向晚的人,脸上也没有一点说谎的心虚,那股理直气壮,远甚于她。
那是一种强大的自信。
就好像她说的才是真的一样。
“意图以假乱真的人是你。”苏向晚沉住气,冷声回道:“你以为长得跟我一样,又学得跟我九成相似,就能夺走我的身份吗?你以为我会就这样走?”
似乎是意料之中,对方叹了一口气。
“看来你是说不听的了,我本来还想放你一条生路的,可你自己不领情,我也没有办法。”
“我走了岂不是名正言顺地给你这个冒牌货让位?”
她就说怎么会这么好心地放走她。
苏向晚刚才若真的踏出门口走了,她就真的成为了冒牌货。
而这个假的苏向晚,就可以顶着她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变成她。
她现在唯一想不明白的一点就是,对方既然想顶替她的身份,为什么是选择放走她,而不是直接杀了她。
苏向晚在顷刻的思索之间,很快反应过来。
对了。
元思。
这个冒牌货要顶替她,目前还剩下一个最大的威胁,那就是潜伏在暗处里护着她的元思。
吉祥的事对东阳公主还是有些影响的,否则她会在更好的时机放出这个棋子,那时候苏向晚就真的无法证明“我就是我”了。
她会彻彻底底地被取代。
而现在对方要让她走,就是要借机让苏向晚引出最后一个威胁,一并铲除了。
这样她才可以高枕无忧。
做“苏向晚”。
再也没人能证明她是假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