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好酒,苏向晚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已然睡在自己的床上,除了脑袋还有些浑,也并没有什么宿醉的难受。
翠玉在床前守着,瞧见她醒了,连忙走过来,一边撩着床帐一边道:“小姐,可好些了么?”
“挺好的。”她看着窗外明媚非常的天际,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刚过。”
都过九点了。
苏向晚寻思了片刻,昨晚上的记忆慢慢回笼,她只记得当时在天仙楼,喝了几杯特酿的果酒,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她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不知晓。
罢了,一会再找元思问清楚就是。
“睡到这个时辰,怎的不叫醒我?”
六七点的时候就要去怡和阁那里跟苏老夫人请安,她生物钟一向很好,这一次是喝了酒才会睡过头,苏老夫人肯定要不高兴。
人在苏家,当了苏向晚,她自然要守这家的规矩。
权利和义务相等,这个道理她清楚。
“叫了,叫不醒,元思说小姐不舒服,我便让红玉去远阁同大小姐说了下,老夫人那边知晓情况,应是没问题的。”
深秋气候寒凉,最容易冻着。
翠玉又道:“大小姐方才还来过,说是要请个大夫过来,小姐你醒来了也正好,我估计大夫这会也快要到了。”
苏向晚想了想,让翠玉帮她准备洗漱:“我眼下没什么事了,不必请什么大夫,先过去远阁找大姐吧。”
天仙楼的消息一放出去,苏兰馨不能再藏在苏府,需要尽快把人送走。
翠玉看她精神不错,的确不像是病了,也点头道:“那先用点早食吧,大小姐叫人备了你喜欢的牛乳羹。”
“大姐真是体贴。”苏向晚一边起身穿衣裳一边笑道:“她定然会是一个极好的妻子。”
漂亮有钱不说,于外业务能力强,于内能处理家庭事务,压得住后院,还能体贴得了丈夫,纳妾什么的估计也不在话下,偏偏还无怨无悔的。
她要是男人她都想娶这样的女人回家。
赵昌陵这个男主真有福气。
苏向晚已经计划好了,等这回把宸安王府这亲事顺利解决了,她会让苏远黛如愿以偿。
旁人再也没办法拿着她的婚事来大做文章。
她自己也可以放下一桩心头大事。
迅速喝完牛乳羹,她正要出门,就见苏远黛带着大夫进了外院的门栏,正要往这边过来。
苏向晚拿着帕子擦着嘴巴,脚步飞快:“大姐,我没事了,不用看大夫。”
大夫本事是有的,但会不会看出她昨晚是喝醉,也不好说。
苏向晚解释不清楚。
苏远黛怔怔的:“你没事了?”
苏向晚心中有点感动,又觉得内疚。
她没有事情瞒着苏远黛,除了关于赵容显的事。
虽然心中一直想要找合适的机会,但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属于合适的机会。
苏远黛喜欢赵昌陵,也疼爱她,她估计会觉得自己是受了赵容显的胁迫,毕竟之前有追杀过她的过往。
赵容显名声太差,苏远黛不能相信他,还会担心她的安危,更不知道会做什么事。
解决了聂氏之后,帮苏远黛嫁给赵昌陵之后,那个时候她应该很高兴,听她的坦诚,兴许会平静许多。
“我本来就没什么事,就是昨夜里喝了太多茶,半夜里睡不着,早上才贪睡起不来。”她看着苏远黛带来的大夫:“医者都会望闻问切,大夫你看我模样,可是病了吗?”
大夫看她生龙活虎,不能再精神了,便跟着道:“比我还精神,不像是病了。”
苏向晚就看向苏远黛:“对吧,我没有生病。”
苏远黛便道:“既然大夫都来了,不管有没有事,都让他瞧一瞧,有些病明面上看不到,看完了我也才能安心。”
苏向晚不愿意:“这大夫要是看了,哪怕是没病,他起码也要给我开两个宁神的方子,让我夜里睡得好些,我不愿意吃药,我不看。”
她走过去拉着苏远黛,愁眉苦脸地求助:“大姐你最疼我,我真不想吃药。”
苏远黛没办法。
大夫看病患不像病患,也不配合,更没办法。
苏远黛只能妥协,“香莲,送大夫出去吧。”
苏向晚不用看大夫,心里也松快下来。
香莲把人带走之后,苏远黛便看她:“也不见你换了新茶叶,怎么昨夜就睡不着了?”
“大概是心中有事,一直记挂着,就睡不着。”
她怕苏远黛问太多,连忙改了话题:“时间紧急,我们先去找苏兰馨问话吧,她不能在府上留着,今日就必须把人送走。”
苏远黛被她转了话题,就没问下去,“她半夜里醒过来,又哭又闹,我按你说的,让人弄湿她的衣裳,她还以为自己血流不止,这回倒是没晕,天不亮就吵着要见我们,看着快被我们逼疯了。”
“夜里那样冷,我们也没有给她吃东西,她自己又恐惧惊悸,一晚上过去,心中最是脆弱,这会去问话,她也没有多余的心力撒谎了。”
刑侦片中,经常拷问的手段,就是疲劳轰炸。
她在电影中客串过,知道要提口供的时候,身体和心里的防线都要攻破,而且苏兰馨是个娇贵的千金小姐,不是什么专业训练过的硬骨头,不需要用什么残忍的手段,就可以让她防线崩塌。
昨夜里她来看苏兰馨,苏兰馨虽然狼狈,但也有心思气冲冲同她们周旋。
这会她脸色惨白,一夜之间,眼窝深陷,好似就剩半口气吊着一样。
苏兰馨一天一夜不曾吃饭,手脚发软,心上发慌,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没有进食才如此,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苏向晚让人给她裹了温热的袄子。
苏兰馨身上暖了不少,气若游丝:“我说了,我都说了……”
她要活,她真的不想死。
苏向晚低身下来,同她对视。
苏兰馨身上冷,心中更冷,她看苏向晚的眼神,那里面没有得意,没有仇恨,没有厌恶,有的只是浅淡的漠然,还有残忍的悲悯。
那是一贯强大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苏兰馨恍惚地想着——这真的是她的三姐吗?
怯懦的,温柔的,愚蠢的,天真的那个三姐吗?
她只是长着一张跟三姐一样脸的人而已。
从骨子里跟原来的苏向晚,一点都不相像。
“你知道我们要问什么。”苏向晚淡淡开口,而后她让人端了一杯温热的盐水上来。
苏兰馨颤巍巍的,没有反抗地被她喂进盐水。
这么点暖意,让她神智稍稍回笼:“蒋玥找上我,是预谋已久……”
当初东阳公主把她抓走,她把赵容显畏水的秘密当作筹码,换了自己一命。
那个时候她就被蒋玥盯上了。
蒋玥怀疑她知道更多的消息,苏兰馨心中也有自己的考量,那天赵容显无故在苏府的后花园落水,这事情另有内情,她的丫鬟只看见有人被推下湖中差点淹死。
苏兰馨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人是赵容显。
当初赵容显满苏府地搜查刺客,苏兰馨害怕极了,又被折辱,所以这事就烂进了肚子里。
她也是没办法才告诉东阳公主的。
蒋玥向她打听那天晚上的事,苏兰馨只是诓她,说她的丫鬟虽然认不得刺客的模样,但是刺客身上掉了一样东西,她心中害怕惹来祸事,便偷藏了起来,“我原本只是骗她,她对此事这么着急,我想她或许豫王殿下遇刺的事情有关,结果她在听说我还藏了刺客的东西之后,就说要帮我,我那时候心里得意,自认为拿了她的把柄,所以就跟她合作。”
赵容显那天落在苏府湖里,果然还有内情。
看来蒋玥跟此事牵连不少。
以她这边拿到的线索,再去元思那里打听下他之前有的线索,串联起来,真相就大白了。
“你们是如何联络的?”苏向晚又问她。
苏兰馨顿了一下,“蒋玥有专门的信鸽,她生性谨慎,只有她找我,没有我找她,我曾让丫鬟追过那鸽子,但是追丢了。”
苏向晚听着,心念微转。
蒋玥以为苏兰馨死了,她定然不怕没有证据的尹氏去说些什么攀咬她。
她心里或许更在意那个苏兰馨藏起来的东西,聂氏还没倒下来,她不会放弃筹谋,估计会跟尹氏接上线。
知道她的联络方法,事情就要好办多了。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你哪怕这会没死,一旦现于人前,估计也是活不下去的。”苏向晚慢慢道。
苏兰馨绝望地瞪着她:“蒋玥的事我都说了,我没有退路了,你要救我。”
苏向晚勾起她的发丝,“我其实也并不想你活着,你做了太多该死的事情,但我计较分明,眼下我有条路让你走,你若能帮得上忙,我愿意救你。”
苏远黛皱眉。
苏兰馨这样的人,实在不能信,也不能用。
苏向晚还让她做事,太危险了。
她心里不安,却没拦着。
苏向晚这么做,有她自己的原因,苏远黛习惯了信她,无条件地信她。
苏兰馨没有选择,她只能点头:“你能保我性命,我什么都会听你的。”
苏向晚没再说什么,只吩咐人照顾好苏兰馨,而后跟着苏远黛走了出去。
“她不安全。”苏远黛提醒了一句。
苏向晚点头道,“我也防着她,不过是想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苏远黛不解地看着她。
以前的苏向晚,她绝对是毫无疑问地原谅苏兰馨所有的作为。
现在的苏向晚会留给苏兰馨一线生机,她反而觉得奇怪了。
“到底是一家的姐妹。”苏向晚微笑道。
她不是原本苏向晚那样的圣母,不会以德报怨。
只是单纯地因为,苏兰馨骨子里是苏向晚的姐妹。
虽然可笑,但这点血缘关系是她占着这身子连带的,她这样做,也算对得起自己占的身份了。
苏远黛没再看她,只是问:“去处都安排好了吗?”
“顾婉那边应该都处理好了,她随时可以把人接走,然后进行下一步计划。”
秋风拂过,穿过斑驳光秃秃的树枝,袭来一阵阵冷意。
苏远黛送了苏向晚回晚阁,方才准备回自己的院子。
香莲跟在她身边,神色担忧:“三小姐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苏远黛没说话,只是摇头。
香莲也跟着心事重重地皱深了眉:“昨夜里她不在府中一整晚,这么大的事,为何要瞒着?”
苏远黛良久才吐出话来,似是叹息:“我方才试探问了,她并没有说的意思。”
苏向晚为什么瞒着她,她也想知道为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