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我们安排在此处,这份好意我领了。”苏向晚突然道。
陆君庭愣了一下。
凉棚上头的人,非富即贵。
苏家这两姐妹过去,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能给人欺负到死。
画舫这处虽是视野不大开阔,但胜在足够清净。
在旁人看来,她们两姐妹是受了冷落,待在了无人问津的地方。
但实际上这种盛典是很现实的,安守本分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才是最为明智的做法。
今日苏远黛不会是主角。
她也不会是。
她们就是来露个面,走个过场,相当于镀个金,往后身价也能因此抬上几抬。
别人家的贵女兴许是想着如何在端阳盛典上大放异彩,拔得头筹,但那跟她们没什么关系,这种大场面轮不上她们去出什么风头,自然是低调为好。
但知道这个道理又愿意甘于默默无闻的人不多。
他只是没想到苏向晚能想得这么通透。
“总不能教你们来了让人欺负了去。”陆君庭摆了摆扇子,“道谢的话就不必多说了,知晓我待你们好就行了。”
苏向晚笑了笑又道:“你帮着临王殿下安排主持今日的宴会,自然也不想节外生枝,我们姐妹若然惹出什么麻烦来,也还是要你善后,所以你此举,其实也是为了自己,为了答谢你的好意,我们姐妹两个定然安守本分,绝不惹是生非。”
陆君庭觉得心脏发疼,知道就知道了,说出来干什么。
做女子怎能做得这么不可爱。
什么事都要掰开了两半来说得清清楚楚,一点点计算分明,生怕欠了别人,也怕被别人占了便宜。
“你真是斤斤计较到令人发指啊。”
接受别人一点好意又不会死,他又没要她做什么来还。
才说了这么一会话,很快就有人找了上来。
陆君庭毕竟是过来露个面,还要去统筹安排客人的各项事宜,待不了多久。
这会陆陆续续来的人越发多了,苏向晚望上岸边,瞧着那空落落的凉棚一下子慢慢坐满了人,而后三三两两的小姐夫人们开始你来我往的寒暄,好不热闹。
那头的喧嚣跟画舫的安静,好似隔开了两个世界。
能这样平静顺遂地过完今天,那就完美了。
心情开朗不少,她连看龙舟赛事的兴致都高了不少。
陆君庭走后,苏向晚自己一个人在船舱外又站了一些时候,正是准备回去,就听顾婉的声音远远地响了起来。
她今日想是被逼着盛装打扮了起来,一头晃荡的步摇随着她飞奔的步子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秒就能甩到地上去。
好在终究是完完整整地走到了苏向晚面前来。
“你来得这般早。”顾婉兴高采烈地要踏上画舫,因着脚步重了一些,船身轻微地晃了一下。
“这鬼东西华而不实,我从前就不大喜欢,比不了游船宽敞气派,也不足够稳当。”她一边走过来一边道,“不过这里倒是足够清净,不用在上头跟人假惺惺地虚与往来。”
苏向晚带她进船舱,苏远黛见了顾婉,也愣了一下,随后颇是客气地起来同她行礼道:“顾大小姐安好。”
顾婉很是爽快地跟她打招呼:“不必这么见外,这里又没有旁的人,不用做那些虚礼。”
苏远黛跟顾婉不熟,因着上次见面,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苏兰馨被她打得去了半条命的场面,自然就带了几分拘束。
不过她向来很懂得拿捏分寸,好在顾婉的心也够宽,倒也没察觉出什么来。
龙舟下水的仪式是有吉时的,这时候客人也基本到齐了,河面上响起了鞭炮和擂鼓的声音,一声声透过水面传来,泛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这画舫要看龙舟赛,视野不好,但看向岸上搭建好的高台,却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上头已然有人入了座,其中一个眉眼依稀能看得出跟顾砚有几分相似,苏向晚猜想那位应该就是顺昌侯府的顾侯爷顾青松了。
“那位可是顾侯爷?”苏向晚问顾婉。
顾婉点了点头。
顾侯爷人如其名,面容英朗,只是端正得坐在那里,都能教外人看出几分坚韧刚毅来。
她只能认得出一个来,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顾婉倒是很有兴致地跟她道:“在我父亲对面坐着那个,看见没,靛青锦袍的老头……”
顾青松对面也只坐着一个人,苏向晚很快就找到她所说的老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就第一眼的感觉而言,那老者笑得和蔼可亲,端着也是一副慈祥面容,让人很容易就对他亲近几分,不过能坐在上头的人,哪里有什么真正慈祥和蔼之辈,皆是老谋深算善于掩饰的老狐狸了。
“那是蒋瑶祖父,也就是蒋国公蒋禄,可老奸巨猾了,笑得一个亲,心肠却坏得很。”顾婉鄙视道。
“看得出来。”苏向晚应了一句。
笑里藏刀才是真的可怕。
顾婉颇为欣赏地看了她一眼,“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那老头端着笑眯眯的脸,可不知骗去了多少人。”
其实在剧本里蒋国公也不是一个善茬,但比起赵容显而言,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毕竟后来很快他就站了男主的队,还一心一意地要把蒋瑶嫁过去,倒也没做出什么对赵昌陵不利的事,赵昌陵登基之后,他依旧高高在上地做他的蒋国公,权倾朝野,满门荣华,如此就可见他心机谋略之深。
扳倒赵容显这事,他不过顺水推舟搭了一把手,那叫一个摘得干净,他确保了哪怕赵昌陵最后失败了,在赵容显此处也能保得住蒋家一门富贵,不被秋后算账。
这才真的叫精。
岸边上不住地有人往高台上去,有跟蒋国公说话的,也有跟顾侯爷说话的,当然这里头个个在朝中位置都举足轻重,就这么一遭看下来,大家聊得很是融洽,哪怕是心思各异,这场面上硝烟弥漫,也是做得滴水不漏。
顾婉拍了拍苏向晚,示意她看过去,“你看,那不是许和珏吗?”
他身材颀长,站得笔直,脸色比之上次好了不少,但看起来还是一副孱弱的模样。
“这病秧子又出来凑什么热闹。”顾婉心有戚戚地指着那高台,“他就不怕一会摔下水去,连命都没了。”
许和珏在她心里头,几乎是风一吹就能倒的状况。
苏向晚倒不怎么关心许和珏。
他心中有自己的主意,可能身子不大好,但也并不是如顾婉想的那么脆弱,再者忠勇侯府的事,也轮不到她这里来操心,她的能力很有限,没有关乎自己,也管不了那么多的闲事。
“今日龙舟比赛,各家公侯都有龙舟参赛,忠勇侯府也有。”一直默不作声的苏远黛这会开了口道。
对于此次龙舟赛事,她知道的多一些。
这忠勇侯是新晋封的,头一年的龙舟赛事怎么也要露个面,而眼下忠勇侯府也没旁的人,他不可能让其他人代替他做代表出席。
可见外人羡慕他年纪轻轻就封侯拜爵,但内里却是十分艰难的。
连坐稳这个位置都需要花费所有的力气,就别提其他的了。
顾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关注许和珏。
那是忠勇侯府的事,轮不到她来管。
顾夫人这时候却是派人来找顾婉回去。
龙舟入水的仪式快要开始了,顾婉不在不合规矩。
当然这各家的小姐都在寒暄客套,顾夫人或许也有心让顾婉去走动一个人情,这就不得而知了。
顾婉想着出来也有一会了,怎么的也得回去露个面,便同苏向晚说道:“那我一会得空了再来找你玩。”
苏向晚起身送她出去。
顾婉这么一走,船舱里霎时就冷清下来。
苏远黛便道:“顾大小姐性子倒是欢脱,与我想的不大一样。”
“她发脾气的时候还是挺凶的。”苏向晚笑着道。
苏远黛见过顾婉,心中的防备少了些许,上一次苏向晚从顺昌侯府受了伤回来,说着是意外,她原本还担心苏向晚是不敢说。
以苏府的门第,跟顾婉来往,那是高攀了的,身份地位若是不平等,相处之时就必然有所保留,因为层次就摆在那里。
眼下见了二人相处融洽,轻松自在,才真的落下心来。
她便转了话题,“我方才远远地看了一下,魏府一行人也到了,你可要上去拜访一下?”
魏氏还在的时候,也曾带过苏远黛和苏向晚回娘家。
但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尤其是苏家到了京城之后,苏崇林意欲借着魏府的声望在京城立足,魏家的老爷子断绝了跟苏府的往来,此后她们也没进过魏家。
这个外祖家,对苏向晚而言,只存在别人的谈论和话语中。
正因为魏家的不待见,所以苏向晚处境才异常尴尬,因为她不管如何做,都免不了落人口实。
上去拜访,旁人要说她是来攀附权势。
不上去拜访,旁人又要说她小家子气,不懂规矩。
“我一会再去拜访。”苏向晚出声道。
这会正是大家刚刚来到,彼此往来走动最频繁的时候。
魏家虽不是什么长袖善舞圆滑的世家,但也有几个往来的,苏向晚这时候上去不大合适。
魏老太爷的态度很强硬,但她觉得魏家的舅舅舅母,兴许比想象起来的要好相处些。
父母的教育会体现在一个孩子身上,魏雅宁很温和,待她也没有脾气和架子,想必她舅舅舅母从未禁止过魏雅宁跟她往来,并且也没有说过她的不好。
至少是个磊落光明的人,才能教养出魏雅宁这样优雅大气的闺秀。
说话之间,擂鼓震天,一艘巍峨庞大的龙船,从河面上远远地驶了过来。
那是皇上的龙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