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渐浓,屋里早已经放上了冰壶,解去了几分热意。
满堂红的菜单都是当季更换的,这也是特点之一。
天气一热,她胃口不大好,就想吃些爽口又冰凉的东西,诸如凉拌,诸如凉皮凉面之类的东西,苏远黛觉得有些新奇,所以特地详细地问过她,准备让满堂红的厨子试做,为了符合贵客的口味,这厨子都是来自大梁各地,会做的菜系也各不相同,苏向晚能说得出来的东西,要做出来并不是很难。
苏向晚今日过来满堂红,就是为了试菜来的。
京城里的勋贵不缺山珍海味,也不缺珍稀的东西,何况满堂红里已经有着各种名贵菜色,偶尔加点新奇的东西,反而让人觉得耳目一新。
等到菜上了桌,苏向晚看着那精致的摆盘,不由得感叹包装的重要性。
一道街边卖几块钱的凉拌青瓜,看起来不大起眼平平无奇的东西,在雅致的白色瓷碟上尤其赏心悦目,为了尽量的表现出清爽干净的气息,连一个多余的装饰都不曾,青绿发亮又素雅清新,看着就觉得凉意袭人。
此外还有她所说的凉皮,凉面,饭团,光是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当然这些东西已经改头换面,换了高大上的名字,比如凉拌青瓜是碧玉霜沉,凉皮是水若冰晶……
厨艺很完美,配料和用量以及味道都完美还原。
苏向晚心想吃这门饭的人就是不一样,她就是清楚这里头的步骤甚至知晓要用些什么用多少,一步一步跟着做也压根做不出来这样的味道。
好在她是在宅斗剧里,若是去种田文中,要靠着手艺发家致富的,没准就只能等死了。
细想想除了厨艺之外,她还有很多是不会的。
本身她就不是十项全能样样都能出类拔萃的那种人,总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领域,她迄今为止的人生都在演戏,也只专注于演戏,一心一意地想做一个好演员,好似除了演技,她的人生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她活在自己设定好的人设,甚至都要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如果不是突然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她兴许还会这样茫茫然地过下去……
她时常看见很多人在网上说自己的梦想,不管是放弃的还是坚持甚至已经完成的,她都由衷羡慕,她没有什么所谓高大上的梦想,小时候想的只是逃离令人窒息的原生家庭,等到逃离之后想的只是有饭吃,有地方住,等到这些都做到之后,她能做的也就是赚更多的钱,过更好的生活。
她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最先的最先她原本并不是要进演艺圈,并不是要当个演员,而是生活所迫出去当平面模特做兼职,为了有更多的兼职机会,她对自己的容貌和身材都无比严格,更是仔细了解到各家杂志风格的不同,让自己可塑性和多样性变得更高,所以她才意外得到一个当小配角的机会,而后为了当一个好的演员,她的高考目标才定为戏剧学院,等到签了公司之后,公司需要帮她营销人设,需要帮她造势,她也是被动地跟着这个方向走。
她会在当下尽做大的努力去做好眼前的事,不管是营造人设还是演戏,她觉得这些都是应该的,也并不会因为拿到什么奖项或受到夸奖洋洋得意。
后来她知道,因为心里不抱什么期望,所以得到的时候就没有多大的惊喜。
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或者能感觉到开心幸福的事,她从来没有。
但是现在就因为几道凉拌青瓜,凉皮凉面,她陡然觉得一种由衷的欣喜和高兴。
当年她吃上第一顿牛扒的时候她只觉得好吃还有好贵,并没有眼下这样的满足感,当然这不只是因为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吃到熟悉味道的满足,还有有人记挂并且对你上心的满足。
说句矫情的话,自己买的凉拌青瓜和别人给你的凉拌青瓜,感觉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的满足感来源于自己给自己,她的满足感则不是。
苏远黛看她面色古怪,半天都不说话,以为她是有什么事,想着怕不是味道不好,这才说道:“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她已经先前试过,口味新奇,的确很不错,当时并没有感觉出什么问题来。
苏向晚连忙摇头:“我是觉得太好吃了,好吃得都要哭了。”
只是吃个东西,她方才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加了几页的戏码,这么一想,她就觉得有点蠢。
等到所有的菜试完,苏向晚已经吃了个半饱。
她有吃完东西之后起来走动的习惯,不过上次满堂红里头被赵容显追杀的回忆并不是很美好,导致她现在看着静幽幽的园子都有些心有余悸,便想着出去外头大街上走动一下。
满堂红回府的路程并不是很远,若是步行约莫要两刻钟时间,而且这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繁华大街,又是贵人区域,巡防看得紧,小偷小摸都不大敢到这里来犯案,就算是走回去也不会出什么事。
苏远黛看她身边带了两个丫鬟,也就顺着她的意。
光天化日又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安全得很,若然这样都要出事,那哪怕是坐马车回去,路上也是要出事的。
苏向晚才走了几步路,就听见身后传来马车咔哒咔哒的声音,她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挡了路,便侧了几步站在一边,好让马车通行而过。
马车却是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她看着这标志很熟悉,还没细想,就见马车里的人挑开了帘子,温和地唤了一声:“苏三小姐。”
苏向晚心想这是刮的哪阵风,但面上还是笑着行礼道:“临王殿下安好。”
以她对赵昌陵的了解,哪怕在路上看见认识的人,只要那个人不足够让他上心的分量,他压根不会多看一眼,更别说停下马车来。
当然苏向晚也没想往自己脸上贴金,并不觉得是自己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才让赵昌陵屈尊降贵地停下这高贵的马车。
她回想起上次的游船事件,想着这中间应还有什么原因,当下笑得越发谄媚:“这京城还真是小啊,这样都能碰上殿下您。”
赵昌陵对她的谄媚视而不见,反倒是顺着她的话道:“京城不小,只是该遇上的时候自然就会遇上,不然如何会有缘分一说。”
苏向晚满脑子的黑人问号。
她记得上次见到赵昌陵的时候他还一脸嫌弃一脸高高在上你不要痴心妄想的样子。
他见过不少的女子,大多是哪怕他一个眼神,甚至是笑一笑都能争先恐后往上扑的人,所以很理所当然地觉得,只要他的表现稍微有那么一点温和,自是没有女子可以拒绝的,哪怕苏向晚也不例外。
当然也见过不少不屑一顾的,事实证明她们都是欲擒故纵,用与众不同的方法来吸引他的目光。
但苏向晚眼底的惑色很明显,不是受宠若惊,也并非心花怒放,更带了几分莫名其妙。
他见她半天没有回话,只能继续道:“苏三小姐可是要回府,我恰好顺路,可捎带你一程。”
苏向晚笑得更深了,“不必,我刚吃了东西,觉得有些撑,正好走几步可以消食,殿下贵人事忙,民女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
以赵昌陵这种高傲到骨子里的人,定会觉得她是故作姿态,内心绝对是十分不屑并且立马厌恶走人。
果然,赵昌陵听完这话,立马就放下了帘子。
苏向晚才在心里说了一句“很好”,就见赵昌陵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他着一身杏色锦袍,衣上绣着繁复华贵的图案,在日光的照耀之下闪烁发亮——他站在那里本身就好似会发亮。
天选之子,男主角的设定不是假的。
“是本王考虑不周了,男女有别,共乘一个马车,许是惹来非议。”赵昌陵说话的语气很平和,半点没有架子,让人感觉自己受到了打从心里的尊重。
老实说,一个身份特别高贵又特别优秀的人,愿意用足够的尊重去对待人,这本身就是极容易博得旁人的好感的,不管男女。
她大概能理解为什么有那么一句“亲临王,远豫王”的话。
只要真正地接触到这两个王爷,就能清楚地感觉出里头的差别,赵昌陵对待他上心的人,态度和诚意都没得挑剔,只要他愿意,应该大把人想为他效力。
至于豫王……
她何止是想远离赵容显,她先前都想拿把刀捅死他算了。
虽然不知道赵昌陵的态度转变是怎么回事,但她也很客气地道:“殿下客气了,只是民女身份卑微,怕是污了殿下的马车。”
赵昌陵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必妄自菲薄,本王觉得你很好。”
她顿了一下,笑意也敛了起来。
方才还觉得他所作所为让人觉得有那么点好感,现在她只能给自己两个耳光打脸。
她原来以为是错觉,眼下看来这赵昌陵又想来这一套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态度,故意让她误会。
他很明显地在撩她。
“其实民女方才不过是谦虚的说辞,其实我打从心里也觉得我自己很好。”苏向晚分析好了局势,索性也收起了谄媚的那一套姿态。
她的无害和天真,拿出来骗那些不明所以的人还行,但赵昌陵此下的行为,让苏向晚意识到自己的面具已然被摘下,自然也不必惺惺作态了。
赵昌陵这才正色起来看她,语气里颇有些兴味:“原来你一直在演戏,如此才是你的真面目吗?”
苏向晚没有回答他,反而是道:“在殿下的眼中,天下的女子一般愚昧吗?同样的招数你对我大姐用了,再来我身上再用一遭,一个脚踏着两个船,不对,几个船,殿下不怕翻船吗?”
“你大姐助本王良多,本王自也对她好,你是因着本王待别人好生气吗?”赵昌陵微抬着头,眼底里有与生俱来的自信和优越,他理所当然也是这样认为的。
苏向晚心想你这自恋也是没谁了,大抵觉得全天下的女子都爱他爱得无法自拔吧。
她笑道,“殿下言重了,你我不过几面之缘,又谈何生气……”
赵昌陵打量她的神色,好似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苏向晚微笑回望过去:“殿下若对我有什么疑问,不必拐弯抹角地试探,不如开诚布公地说出来,民女的大姐很是景仰殿下,民女哪怕是为着她,也定会对殿下知无不言。”
为苏远黛?
不是为她自己,也不是为他。
这理由可真是新鲜。
她又补了一句:“民女很有自知之明,不管是样貌身份地位以及才华,都不足够让殿下为之倾心,若是殿下不打算直接说,也就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
赵昌陵接触过很多人,当下明白对着这种坦荡挑明白说的人,最不能胡乱搪塞过去,也干脆直接道:“本王也就不拐弯抹角的,直接地说,本王觉得你是个可用之人,眼下想问苏三小姐,你可愿追随本王身边,效力于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