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着躺在地上不醒人事的孟星魂,李沐的眼神愈加晦暗不明。
他记得演叶开的明星只演过两场古装武侠剧,而且都是演主角。一场是天涯明月刀,另一场他就不太清楚了。
但在这个武侠世界,遇到一个跟叶开像得跟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的人,会是简单的巧合吗?
想到这里,他又用一种十分诡异的眼神瞅着孟星魂,然后蹲下身子,点了他的穴道,再捏住他的脸。
恩,肌肤光滑,手感不错,应该没有带什么□□。李沐有些孩子气地在孟星魂脸上左捏捏右捏捏。
不过武侠世界的刺客都这么招摇吗?出来杀人竟然都不蒙个面?他颇有些郁闷地看着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不过既然这人很可能是流星蝴蝶剑的主角,那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明朗了。李沐眯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坐在孟星魂身边,有节奏地用手指敲打着地面。
所谓主角,就是身处某个位面,且身负主角光环贯彻不死定律的人。他对关键事件的发展起着重要的推动作用,并且他是否能完成主线剧情关系着世界的稳定与否。
而所谓的穿越者,则是在介入位面的同时,或多或少地破坏剧情,断掉事件发展线的人。穿越司会在穿越者进驻位面时,在此位面找个隐蔽的场所设置维护因果稳定的器械,从而遏制磁暴。
所以李沐只要紧跟主角的步伐,身处剧情之中,必然会造成一定的影响。到时这个位面磁暴频繁,穿越司定会派人来一探究竟。
不过话又说回来,破坏剧情最彻底的方法不就是杀了主角吗?李沐歪了歪头,看着孟星魂,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双手则来回往复地抚摸着银白色的小刀。
但他心里也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妄想罢了,主角负担位面的气运。如果在他没有完成剧情前杀了他,引起的磁暴将会大到波及无数的平行世界。那样即使李沐引来了同事,也逃不过被他们生吞活剥的命运。故此,引发的磁暴必须在可控范围内,不会造成大面积的危机。
主角完成主剧情后,大多功成身退。但这厮还在进行刺杀事业,看来还没有完成剧情。看来老子完全有机会借着他掺和进剧情里。李沐笑得越发甜蜜,他仿佛看到了一片光明的未来。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好像刚刚用盒子把主角嫌疑人给拍昏了吧?
如果不是处于这种尴尬的境况下,李沐还打算在遇到主角时假装被他的王八之气所折服,然后跟在他屁股后面做小弟。
但你上一秒还射他的腿砸他的头,下一秒他醒来就跟他说老大我跟你混了。这种怎么看都透着股诡异的事情,除了x点的种马男还有谁会相信啊?李沐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不过即使a方案被排除了,老子还有b方案呢。他想到上次在逆水寒中是怎么忽悠某人的,不由得露出一丝狡黠的坏笑。
李沐用一种炙热而诡异的眼神看着孟星魂,仿佛这个剑术高超的刺客突然间变成了一只纯洁无辜的小白兔。
他忽然伏下身子,骑在昏迷的孟星魂身上,开始解开他的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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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星魂在半梦半醒中睁开双眼,他觉得自己前一瞬还在与人进行殊死搏斗,这一刻他却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身上已经换上干净的中衣,头部和腿部都被绷带缠裹。
第一件事,他检查自己的穴道有无被封,内力是否通畅。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第二件事,观察四周。他环视周边环境,发觉自己正在一间简陋的木屋子里,自己的剑和穿戴的衣物则不知所踪。床上盖的被子并不厚实,一旁摆放的家具也剥蚀了原本涂就的朱红。一切的细节都在暗示,这间屋子的主人并非富裕之人。
他又转念回想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那是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
孟星魂自认为从未遇到过这等离奇的变故。仿佛是镜中的影像自己跑了出来,面对面地与他厮杀。可世间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而且他们还彼此相遇,彼此为敌。说此事没有蹊跷他实在觉得荒诞。
不过最怪异的是,他明明杀了金枪李,为何那人替自己包扎伤口又不做任何禁制呢?
无论那人有何目的,当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孟星魂神情冷峻,眉眼间像是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他敛声屏气,将下地行走的声音降到最低,慢慢靠近糊纸的木门。由于那糊门白纸的关系,孟星魂不敢靠得太近,因为这样的话门外的人会从白纸上看出他的轮廓。他只能静下心神,细细聆听门外的动静。
门的另一边,似乎有人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脚步声很沉,不像是习武之人的步法。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孟星魂急速思索对策,最终还是决定化掌为刀,若来人开门后有异动就飞快地打晕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另一边的孟星魂并指成刀,已经蓄势待发。
门外的踩踏声骤然消失,来人应该是停住了脚步。孟星魂立时心生困顿。像是回应他的疑惑似的,门外又传来了兹拉一声,听起来像是是竹制家具的摇摆声。孟星魂推测,那人可能是坐在了不牢固的竹椅上,椅子受压发出了这样的声响。
“这年头真是不太平。有人刺杀金枪李大老爷也就算了,还连累叶大夫受伤,真是罪过。”门外的人似乎在喃喃自语。那飘过来的声音应该属于一个老人,落在孟星魂的耳中显得低沉而又沙哑。
叶大夫?孟星魂深锁双眉,回顾调查时得到的资料。
那个善使飞刀的人应该是叫叶开。此人于数月前突然出现于洛阳城,在回春堂坐诊一月后救了金枪李,从此与之交好。他又在金枪李送给他的宅院中开药治病,并在洛阳百姓间颇有盛名。他根据这个名字能查到的资料就这么寥寥几行字。所以孟星魂和叶翔分析后,都不认为叶开会是这个人的真名。
他的出现只是最近几个月才有的事,故此孟星魂也没能取得他的画像。若是早知如此,他一定会扮作叶开再接近金枪李寻机刺杀。
从回顾中来到现实,孟星魂又多了几分困惑。
他说叶大夫受伤?这又是怎么回事?
孟星魂记得很分明,他引以为傲的流星一剑被叶开的一把小刀轻松挡住,叶开并未伤及分毫。
那就只有两个可能了。孟星魂沉下了脸。
第一种可能,他昏迷后,有人打伤叶开,救走了他。
第二种可能则是……没等孟星魂在心里说出这个推测,门外又传来了那苍老的声音。
“可怜的叶大夫,伤了头可别醒来变成傻子。”
孟星魂听罢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果然是把我当成了叶开。孟星魂似是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轻靠在墙上,但那双手却始终紧绷着。
现下根据这极其有限的信息,他只能做出这样的推测了。
如果真是这样,假装还没醒并不是个很合适的对策。这般想着,孟星魂松开了紧绷着的手指。再次睁眼时,他的眼神已经像往常那样锐利。
轻轻地推开了门,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在院中休憩的老汉。
那老汉须眉交白,身上穿着一件褐色的麻衣。他靠在椅子上,头往后一仰,那胡子一撅一撅的像个兔尾巴。
他似是听力不佳,听到推门声也未曾有反应,直到斜眼瞥到孟星魂才连忙站起身来。整理好仪容后,他憨憨地朝孟星魂笑了笑,问道:“叶大夫,您怎么起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话音刚落,他又像孟星魂走近几步,似是想查看他的伤势。孟星魂却面带戒备之色地后退了一步。
老汉一愣,连忙指着自己说道:“叶大夫,您不认识我了?我是您刚到回春堂时救治的第一个病人啊。后来您住进叶府,我还去那里看过病。您先是治好了我的腿疾,又治好了我多年的眼疾。”
孟星魂故作沉思之状,过了一会儿后恍然大悟似的笑道:“哦,是你。”
“对,是我。叶大夫您救人无数,暂时想不起我也是正常的。”老汉憨厚地笑了,他看着孟星魂头上的绷带又关切地问道:“叶大夫,这伤是不是您去追那个刺客时受的?”
孟星魂点了点头,故作疑惑地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这样的。一天前,有个蒙面的男人把你送到了我这里来。他说你失血过多,需要马上治疗,所以不能回叶府,要暂住在我这里。”说完他还不好意思地环视四周,补充道,“我这小门小户的地方,比不得叶府,委屈您了。”
“他除了这些没有说别的吗?”孟星魂不解地问道。
“他好像还说自己脸上生了疮,所以不便见人。他让您伤愈后去东街与西街的交叉口找他,替他瞧瞧脸上的疮能不能治。”老汉又吐出几句零碎的信息。
孟星魂沉默半晌,又皱着眉头问道:“他来时穿的是什么衣服?”
老汉摇了摇头,似乎在努力回想着,好一会儿后才有些不确定地答道:“好像是黑……黑色的麻衣,外罩一件斗篷。”
“我原先穿的衣服你放在哪里了?”
“哦,那件衣服已经破了,您还要吗?”
“拿来吧。”
老汉立刻跑进另一间屋子,拿出了一件青绿色的锦衣。
孟星魂连忙上前细细端详,发现左边裤腿处破了一条口子,似是用小型利器划破。
他浑然忘我地盯着那衣服看了半天,紧紧攥着衣料的手也几乎要把它拧成了一团。
让人误会我是叶开,将我放在僻静处养伤,有谁会这么做?
霎时间,孟星魂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叶大夫,这件衣服恐怕不能再穿了。我这里有一件蓝衣,本来是给我大侄子准备的,既然您缺衣服,不如先穿这件。”一旁的老汉看他专注地模样还以为他可惜这件衣服,于是又忙不迭地递过来一件新衣。
“多谢,我等会儿就出门。”他说了这么一句,就随手拿过衣服回房换上。
出门前,老汉还面带忧色地瞅了瞅孟星魂头上绑着的绷带,问道:“这伤不要紧吗?”
孟星魂闭口不言,只是向下扯了扯了头上的蓝布方巾,盖住那绷带,便出了门。
李沐在这里住了数月,按理说已经十分熟悉洛阳的街道位置。那老汉认识李沐,自然也清楚这点。所以他方才不敢询问东街和西街的位置。
但洛阳城百姓众多,不可能人人都认识李沐。所以孟星魂找了个路人问清楚东街和西街的位置,便神色匆匆地赶去。
腿伤还未痊愈,不宜使用轻功。唯今之计只有徒步过去。所以他谨慎地低着头,快步穿梭在人群中。本以为可以这么不引人注意地一路过去,却不想还是在靠近叶府的地段被人误会是叶开。
不断有人微笑着问候他,或是拍拍他的肩膀,或是远远招个手,或是干脆大叫一声“叶大夫好”。各色人等,孟星魂都一一应对过来,但最令他不堪忍受的还是那些太过热情的女子们。
满头珠翠的待嫁少女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这边一个窈窕女郎走近他身边粲齿一笑,然后往他怀里塞些蔬菜水果;那边一个清纯少女羞答答地站在他跟前,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却不敢搭话。可怜孟星魂从小到大都不曾被这么多女人围观过,他一路推辞答谢,到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原先并不了解李沐的性格,但这里受过李沐恩惠的人们已经给了他一个答案。
贩夫走卒等卑贱之人都亲近他,说明他平易近人,人缘极佳。
少女们如此热情,更显出他平日里风流不羁,不拘小节。
连小小稚儿都乐意与他玩耍,必定是因为他温和随意,极有耐心。
看城中百姓的反应,李沐跟他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孟星魂想到这里,感觉十分微妙。
一个是满手血腥的杀手,一个是救死扶伤的名医;一个待人不苟言笑,一个对人豪爽大方;一个已经是日落残阳,一个却是晨光万丈。两个除了相貌外完全不同的人,却在某一处的某一时刻,交汇于人生的两端。
一路思绪飘摇,他也终于走到了目的地,看着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街道,孟星魂默默地问出心中最深的疑惑。
叶开,你究竟是谁?
这个疑问也许只有那个蒙面人可以回答了。想到这,孟星魂又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静静地站下,他的姿势看起来十分随意散漫,却是最适合暴起偷袭的。他放慢呼吸,细细查看来来往往的人。
有个梳着冲天辫的小男孩最是可疑。他站在人潮翻涌的路口不住地张望,手里似是攥着一封信函。等了好一会,他撅着一张小嘴看起来有些焦急,便试探性地向四周喊道:“叶大哥,你在吗?”
孟星魂这才施施然地走出来,面上带着一丝极浅的笑容,只是那手掌却始终摆在最适合攻击的位置。
“叶大哥,这是有人给你的信。”男孩看见他眼前一亮,立刻乐滋滋地迎了上去,把信函递给他。
孟星魂却没有接下,只问道:“这是谁送过来的?”
“不知道,那人跟你一般高大,蒙着面,看不清脸。”
听罢,他又垂下头,温和地笑道:“那么,你识字吗?”
“认识一些。”男孩呵呵笑道,他眼珠子一转,又笑嘻嘻地问道:“叶大哥,你是想考考我,让我给你读信吗?”
孟星魂欣然颔首,拉着他到了个无人的小巷。
男孩拆开信封,小声念道:“今夜什么时城外竹林见。”他放下信,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说道:“这个时辰的字我不认识。”
“已经不错了。把信摊开给我看。”孟星魂细细观察他的表情,却始终不去碰信。
“好的。”男孩立即照做,双手执信在他面前展开。
孟星魂略略一瞥,正文应该是:今夜戌时城外竹林见。信上只有空落落的一句话,没有落款。
男孩甚少见到李沐严肃郑重地神情,如今看他皱眉沉思的模样,不敢把信放下,只怯生生地问了一句:“信看完了吗?我可以回去了吗?”
孟星魂点了点头,目光却始终未离开那封信。
男孩见状,便想把信给他,但孟星魂却让他把信放在地上再走。他还是不敢贸然接下那信纸,毕竟江湖上栽在信上所涂之毒的人还是为数不少。
他蹲在地上,看着那信看了良久才起身,深锁的眉头也一直未舒展。
走出阴暗的小巷,他算算时辰还有些时间,就用老汉借给他的银钱先到隔壁的酒家用了饭食,又到铁匠铺挑了把趁手的软剑,这才动身赶往竹林。
夜幕下晚风习习,他一靠近竹林,就有一种渺远而怡人的竹香随风传来。月光照拂,竹影婆娑,夜间的竹林倒是带了些朦胧之感。
他站在竹林的边缘,似是在高挑纤细的竹子中看到了一抹模糊不清的人影。
他屏声敛气,把身形隐进夜色中,慢慢靠近那道人影。
对方背对着他,身上正穿着一身十分眼熟的黑色麻衣。
“你来了。”他的语调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感情。
孟星魂走出遮掩他的劲竹,静静地凝望着眼前之人。在来之前,他心中早已藏有千般疑问,但再多的问题在此刻也只能化成两个字。
“叶开。”
那人转过身来,孟星魂的眸子里印进了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