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渐渐褪去,初月晚睁开眼睛。
记忆又开始出现轻微的模糊,她尝试定下心神,总算清醒了。
她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初月晚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掀开帘子,瞥向颇有些异域之风的梳妆台,那铜镜里的女子明眸眨巴眨巴,似乎在确认自己所见的一切。
不错,来到这边了。
她想下床,门外的金子听见了动静,立刻走进来。
“公主殿下醒了?”金子搀扶着她。
“小舅舅……云将军呢?”初月晚立刻问。
“云将军刚被人叫出去不一会儿,估计马上就回来了。”金子帮她披衣服穿鞋,“这两日云将军几乎寸步不离公主的床榻,唯有要紧事才出去片刻。”
她话音还没落,那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云锦书掀了帘子进来,直奔初月晚面前。
“我心里一跳,就知道是晚晚醒了。”云锦书俯身温柔地看着她。
迎着光,他的眼睛都变得琉璃一般清澈,初月晚险些又沦陷在他的眉目里,摇摇头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
“小舅舅,我有事问你。”初月晚也不多客气了。
“什么事?晚晚说说。”云锦书立刻坐在她身旁,使了个眼色让金子出去准备吃的了。
金子一走,初月晚便对他说:“裕宁做了梦,梦到一些事情,需要向小舅舅核实。”
云锦书比起担心那些事更担心她的身体,然而初月晚所在意的,便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要务,他表示自己愿意解答。
初月晚拉着他的手:“小舅舅,当年教你武艺的师父,是哪里人?做什么的?”
云锦书有些意料之外,初月晚发现他罕见地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似乎小舅舅不愿意提起这个人?
云锦书沉默了一会儿,道:“晚晚梦到了什么,为何问这个人?”
他确是不愿意说的。
“是有什么避讳么?”初月晚忙问。
云锦书再次陷入沉默。
初月晚也想说清楚再问他,可不知如何给他讲这个故事,而且还要解释一遍关宪是谁之类的事,实在是有点漫长。
她不知道那边关宪何时会把自己叫醒,自己下次又是否能这么顺利地来到这边见小舅舅,因而有点心急。
云锦书持续了良久的静默之后,轻轻叹了口气:“晚晚的确是不记得当初的事情了。”
初月晚疑惑:“难不成我是知道的?”
云锦书摇头:“晚晚的确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不过……因此人出的事,则让晚晚深受打击。”
“是……什么事?”
“晚晚可还记得关宪小将军么?”
初月晚呆住:“小舅舅认识关将军?”
云锦书听她这话明白了大半:“是与他有关,晚晚才问起来的?”
初月晚点点头。
云锦书又一次显得难以启齿,他犹豫再三道:“那晚晚可记得他已经因此丧命?”
寂静瞬间笼罩了他们,二人相顾无言,也没任何动作。初月晚觉得自己从头到脚僵硬了,她的记忆力摸索不到关于此事的任何一点印象。
那个爽朗的少年的脸在她的脑海里一丝丝灰暗下去,不可言喻的情绪堵住了心口。
为什么他会死?
因为这个人……为什么会是……
“晚晚。”云锦书把她唤回来,“想起来了吗?”
初月晚震惊地摇头。
云锦书无奈:“那我便说说。”
他大略地讲了一讲,全都对上了。
这位教授云锦书武艺的尊师原是京中顶顶有名的人物,早年曾高中武状元,受命任羽林军教头,后封为皇上身边的恒威将军。
听起来是个将军,而实际上没几分实权,不过等同于一般护卫。其武艺高超而无统兵之能,于保家卫国自然无用。
可人们都说,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皇上身边的人,哪怕是个太监都是惹不起的人物。先帝在时,无论去何处都带着此人,荣宠十分,甚至请他作为教导皇子武艺的师父。
奈何后来的十八世帝对习武没什么兴趣,反而工于心计,趁着习武的间隙,便把这年轻的恒威将军说动,从先帝跟前转到了自己身边,当成了自己的护卫。
待在皇上身边,怎么也比跟着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做皇帝的皇子强,人们不知道他和恒威将军说了什么,能让这个人心甘情愿地追随他走。不过人们最愿意相信的说法,是这位颇有野望的皇子许下了皇上给不了的承诺。
这也是实在聪明的一招,花费十几二十年的功夫自己习武,也未必习得精妙,倒不如把那不得志的天下奇才笼络到自己身边,为自己保驾护航来得方便。
十八世帝起初并未亏待这位小将军,除了安排他护卫以外,还请他在王府启蒙自己的幼子初永年。
那时日为了王位的争夺,还是皇子的十八世帝常常与京中的名门望族走动,恒威将军每每跟随在侧。那时候与皇子来往最为密切的,便是将门裘氏一族。
习武之人,无有不羡慕真正扩土封疆的大将军。许是那一段时间的往来,令这还年轻的小将军产生了不甘和寂寞。他的武功在大皋无人能敌,可他的才能却偏偏只被当做一个小小的护卫。
之后裘家自是识时务者,一直推着十八世帝走向权力的顶峰,然而他们不曾想到的是,十八世帝早就已经看穿这些世家大族在皇权争夺中的目的,那墙头草一般见风使舵的人绝不是可以信任的对象。只可惜,恒威将军并没有那般远见,他以为那人才辈出的一门武将会向自己伸出接纳之手,自己跟随的皇子也会兑现那虚无的承诺。
可是他们都没有做到。
十八世帝登记之前,斗争已进入高潮。先帝忙于政务并不留心自己的这几个儿子,可也不能允许他们在朝堂上下结党相互攻击。于是便问罪为虚,敲打为实,将当时风头正盛的十八世帝拿来开刀,杀鸡儆猴。
罚自然是罚不到皇子的身上,于是一直跟着到处游走的恒威将军便接下了这个罪名,他从忠心耿耿的护卫,成为了心术不正企图以权谋私的恶人。
除了接受这样的指控,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