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晚叫人请云勤,云勤上楼,坐在屏风前。
“太子以劳民伤财之说,劝皇上命云锦书收兵回京。肃亲王力争擒贼擒王,不可收兵,宜使驰俊侯一部继续向王庭进发。”云勤坐下就说,“可真颂不比达沓,去往王庭之路,沿途除了山林就是风雪,真颂王庭却在山坳温暖丰饶之地,我军持续行军月余,恐补给难达,军士疲惫。”
“发兵要事,依照礼制,当由摩天塔卜卦问天,方可定夺。”初月晚道。
“皇上尚未有问天的表态。”云勤沉沉道。
初月晚蹙眉。
已经出兵之后的具体战局是由主将决定,但是否撤回王师,或者是否在已经获得胜利之后继续出兵进发,都应该遵照礼制问天。哪怕是决断既定,走个流程,也断没有跳过不做的道理。
二皇兄阻挠回师,当然是因为斗争的考量,他希望小舅舅死在外面,这是立场有别,可以理解他会有这种选择,但和小舅舅一起的还有无数人,二皇兄意欲牺牲大皋的人马,满足自己的图谋绝对不行。
而太子哥哥和自己这边努力避免这样的结果,是一定可行的。
只是父皇这次,究竟在想些什么?
就算父皇忌惮小舅舅的武力,也不会让大皋的军士白白送死。
一定要问一下了。
“芰荷。”初月晚道,“今天还有别的客人求见吗?”
“回大国师,今日会客时辰快要结束,不会有客人了。”芰荷答道。
“起驾回宫。”初月晚说着动身,走向云勤。
云勤也站起来,初月晚握住他的手臂:“外公不要担心,裕宁会问清楚的。”
“裕宁也别太过执着,此时我们都是小心谨慎,越心急越容易办错事。”云勤说着,仍像从前在府上的时候那样拍拍她的小脑袋。
站起来说“回宫”的那一刻,她又从大国师,变回裕宁公主了。
……
回宫的请求简单向宫中报送,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来传话的太监说,今日皇上精神欠安,请公主直接回椒房殿即可,不必去宸极殿请安了。
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初月晚还是决定先回宫见母后。
芰荷为她换了常服,同在房中照顾初月晚起居的芙蕖试了一个眼色,让她完事后先退下。
芰荷有些不服,芙蕖寒香应顺这三位从宫中来的,在公主如今做国师之后就不准到处跟着公主了,平时都在楼上做些杂务,偶尔往来皇宫内外做些公主的私事,身份地位上仍旧是奴仆,而摩天塔的礼官,那可是正经八本有职位的大人了。
但都说芙蕖姑姑是从小看着公主长大的,公主身边她最拿事,公主也依仗她,于是还是老老实实退出去了。
“小殿下,皇上这次是不想见?”芙蕖等她走后,轻声询问初月晚的心事。
“不论是不是真的不想见,父皇身体不好却是我清楚的。”初月晚道,“这怎么回事,明明停了药这么久了,怎么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不精神了呢?原先岳清欢给的那丹药里的成分我也查,太医院也查,就是吃不得,停了是应该的呀。”
芙蕖话在舌头口难开。
不管那丹药吃得吃不得,皇上这个年纪了,身体每况愈下也是可以想见的。
她尽快给初月晚梳好了头发,准备回宫的事。
一切按照安排的来,初月晚直接回到椒房殿,云皇后就在房中等她。
“母后。”初月晚跑到她身边,“晚晚听说父皇不舒服。”
“你父皇今日昏昏沉沉,刘公公说,早朝都没有精神。”云皇后面露忧愁。
初月晚忽然想到,会不会今日外公所说的情况,其实是父皇根本没有听进去他们说的话,才没有给予答复的?
“这可如何是好?不如停两天早朝,让父皇歇歇吧。”初月晚担心老皇帝的身体。
“为人君者,如何能说罢朝就罢朝的,幼童尚且要听政,这是没办法的事。”云皇后道,“此时你父皇出现在群臣面前,才能稳定朝野啊。”
初月晚也没有办法,唯有低下头叹了口气。
“你就在这儿先歇息,明日摩天塔还有什么事务么?”云皇后问,“若不着急,明日等你父皇醒了,去问安吧。”
“嗯。”初月晚点头。
云皇后揉揉她的后脑:“对了,不知你有没有听到,锦书最近连续传来捷报,想是有望早些回来了。”
初月晚并没把自己从云勤那里听到的告诉她,只是说:“但愿小舅舅不要再让晚晚等那么久了。”
“卜卦的结果如何?”云皇后还是有些不放心。
“都是吉。”初月晚道。
“那就好。”云皇后揉揉额角,“本宫近日多梦,也觉得不大舒适,总好像梦中见过他,醒来却又都忘了。若晚晚有法子,也问问他托梦找本宫是什么事。”
“母后说得,或许只是太想小舅舅了,小舅舅好端端的,哪用得着托梦呀。”初月晚安慰道。
“倒也是,是云家就这么个独苗,在千里之外怎能不担忧。”云皇后无奈,“而且望儿最近和老二斗得凶,本宫也担心。”
“太子哥哥一定有分寸的。”初月晚道。
云皇后摇头:“这个时候有分寸未必是好事,你看老二送走了菁郡主,恐怕是没有什么顾忌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虽是狠了点,本宫却希望望儿不要心软。”
初月晚默默靠在母后怀里,不想多说让她费心。
用过膳后,椒房殿安静下来。
云皇后因为疲劳,提前歇下了。初月晚想着还有些经书要看,就让人点了灯在榻上看书。
看着看着,周围的灯火闪动,朦胧一层红光。
初月晚猛得抬起头来,桌上的经书竟然没了,她要起身,脚直接碰到地面,吓了她一跳。
自己的腿好像没有这么长吧?
难道……
初月晚急忙抬起手来,修长的手指和已经褪去了些许圆润的手腕,让她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她扭头寻找镜子,对面墙上一轮铜镜好似不是梳妆所用,却像是辟邪破煞的八卦镜,周围绘着复杂的图文。
初月晚一愣,她自觉不算饱学,但也看了玄妙之法的诸多宗派,认得出这镜子和符文,与真颂国的风俗很相似。
她一并想到了从前南宫缪在家中发现的诅咒图案。
而这镜子里倒映出的,正是初月晚自己的脸。
是十五六岁的,已经成年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