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巷道中,攒动的人影汇集。
他们三五成群,却小心翼翼地不统一行动,躲闪之间,又会相互举起手来示意。
然而细看,便能发现他们并不是单纯地举手示意,每个人的腕上,都缠着细细的绳子,挂着金色的护身符。
这是他们的军令。
窜行的人们如同游走在城中的老鼠,迅速散布在许多院落之中,可进去之后,就凭空消失一般再也没有了动静。
空荡荡的院落中,只留下一些被踩塌的稻草,还有死寂一片的漆黑井口。
……
昭华殿的夜宴众人酒足饭饱,似乎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人群中的莫太尉提议道:“洛河上花灯甚好,今夜盛况,皇上何不乘舟夜游,也率友邦众宾朋共赏我大皋盛世安泰的美景?况且依照祖制,也有万国来朝时乘舟夜游,百里船灯的旧俗。”
他的提议既出,老皇帝哈哈一笑,马上得到了在场众人的齐声应和。
“朕今夜也在兴头上。”老皇帝道,“确实是个好主意。”
初永年瞥了一眼莫太尉,并未言语。
初永望想要开口劝阻,却看到了云皇后的目光。
父皇正在高兴的时候,这时自己无凭无据说会出事,依然是没有什么胜算的。而且初永年之前所说的话,似乎在宫中并不安全。
怎么回事?
在京中也不对,在皇城内也不好。
到底初永年在搞什么名堂。
初永望正想着,忽然感到一个宫女默默跟在了自己身后,他撇过脸去看了一下,认出是初月晚身边的寒香。
“送到了?”初永望低声问。
“是。”寒香低着头回答。
初永望略微松了口气:“平日总是另两个跟着裕宁进城,也就你还面生。”
“今日跟随信王殿下,就是为着不时之需。”寒香说着,又慢慢退到贾晶晶身后。
贾晶晶重新回到初永望身边,陪他跟着皇帝下楼去昭华殿后面的渡口乘舟。
这条水路,是从昭华殿后的小渡口到护城河,再由护城河进入洛河,沿河可以一直乘舟到东边的乾英山摩天塔,然后调头回来,经过城中。
整个皇宫,守卫最薄弱的地方,就在昭华殿和这个渡口上。
之前初永望曾利用这乘舟给自己的出宫做过些招摇之事,现在再来心里总是有点别扭。
“想不到寒香姑娘骑马竟是一把好手。”贾晶晶说些别的事宽慰他。
“母后今日指她跟着我,的确是有把握的。”初永望道,“只是不知南宫缪怎样处理,但他若自己做不到什么,还能叫些帮手。”
他们二人随着皇帝走在不远处,看见了守在渡口的金甲。
荆叱等虎贲军就在这里,他们将会跟随在皇帝的画舫上近身守卫。
“荆大人水性如何?在船上,可施展得开?”初永望低声问。
“据奴才所知,荆大人并没有在水上的壮举。”贾晶晶道,“不过,既是在大船上,应当不会有什么意外才是。”
初永望感到不安,仍是跟着上去了。
初永年也在后面,加快几步一把将他拽住。
“肃亲王殿下,请您注意礼节。”贾晶晶急忙护主。
“礼节么,本王自然是知道的。”初永年挑眉,“只不过,礼节应是父皇母后与使臣们同舟共赏,而皇族另乘一舟,臣子另乘一舟。如今信王不是太子了,自然没有和父皇同乘的道理,信王应该,心里清楚吧?”
贾晶晶欲辩,初永望制止了他:“算了贾公公,二皇兄说得对,本王如今是废太子,更是不该去扰了父皇的兴致。”
初永年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别有意味的笑容。随后他拉着初永望,硬是踏上了另一条船。
……
康乐坊,众宾客听闻皇帝率群臣及友邦使者泛舟洛河,不少都跑来窗前眺望。
南宫缪也从雅阁的小窗看到了下水的一长串小舟。
“今夜不想如此平静,方才倒是吓到我了。”初佑康在他背后坐着饮茶,“还以为,只有搬云锦书回来才平得了事。”
“为何你会想到他?”南宫缪反问,“他现在没有得到皇上的诏令,是不得进京的。”
“他那个人,会等到诏令吗?”初佑康端着小杯,饮茶如饮酒。
“我不知道你这话,究竟是为他好还是想他死。”
“当然是为他好了。”
初佑康说着看向南宫缪:“不过,也是。他就算回来,也不会先找咱们的。”
南宫缪沉默。
他自然是不会告诉初佑康,自己究竟知道些什么。问起来,就说没看见,不知道,是真是假,在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的现在并不重要。
南宫缪看到了一条船上好端端的信王,心里多少没那么紧张了。可是随即他却看到肃亲王,正紧随信王身后。
“那是你父亲。”南宫缪指着窗外。
“父亲?”初佑康马上站起来看去,“在船上?诶,那是……”
他又看了看皇帝的那条船,又看见了更多在意的熟人:“那不是鹰王殿下么?他今日大典结束之后,没有和南宫小王爷一起回去?”
这个不该问的问题终究是到了眼前,南宫缪摇头:“我与他也算不上走到哪里都要跟着的关系,他身为质子,跟着使臣的队伍在皇上身边也是自然的。但是……大典结束之后,他本是回了府的。”
“那小王爷也不知道他为何出现在这儿?”
“不知。”
听到他否认,初佑康看了看自己父亲所在的船,又看了看另一条船上的帝后和回轮东。
南宫缪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个,他今日并非只是来找轻鸿,路上,也传了消息给裘鸣,让他出来盯防,小心初永望出些什么意外。
但是现在初永年在近旁,南宫缪担心裘鸣并不是他的对手。
初佑康担心的就更多了,只是船上的人员,就已经让他生出许多不好的想象。
正在此时,他们的房门被敲响,门外菊英道:“世子殿下,轻鸿姑娘回来了。”
“快进来。”初佑康道。
南宫缪站在窗边看了看他的背影,紧着眉。
轻鸿身着寻常百姓衣服,进房来,菊英在外合上门。
“出大事了。”轻鸿来不及对他们用敬语,“泰清宫走水,虽然已经扑灭了,可是没有寻到大国师和公主殿下。旁听到礼官说,因为收拾被焚烧的宫殿,大国师已经和公主回了摩天塔,可是若没有事发生,为何庆典之夜走水这么大的事,摩天塔并未和礼部知会,若非奴家去看到,恐怕根本就不会走漏出来。”
“道场的只有巫师和礼官么?”初佑康问。
轻鸿点头:“可是夜太黑了,看不真切。眼前所见,皆是礼官。奴家也是摸黑进去,不敢让他们看见奴家的装扮。”
初佑康回头看着南宫缪,两个人都后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