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晚愣住。
不会的。
即便是以赝品收买,至少大部分的人也不知道是赝品,甚至知道是赝品的,也只是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心中所向的依然是真正的护身符。
那样的话,自己的所有发问,其实暗暗都指向了利用护身符收买人心的人,是师父。
“裕宁失言,请师父责罚。”初月晚急忙俯首。
“裕宁的担心不无道理。”岳清欢并不介意,“利用百姓作恶确实是值得警惕的事。然而为师觉得,既然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为师,那为师为何不以此机会,索性让百姓向善,遵从摩天塔的指引,那个‘始作俑者’,也就不足为惧了。”
“遵从摩天塔的指引?”初月晚困惑。
岳清欢摊开手道:“无论是真的护身符,或是假的护身符,在人们手中,都是神明保佑他们的凭证。而真正能够通达神明,为他们带来希望的,是裕宁你和为师。只要赶在恶人之前,让百姓追随你的愿景,那么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他说得很有道理,至少听起来,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为师终究要离开摩天塔,隐匿于山川。”岳清欢道,“为师并不在意身后之事,也无从主导之。一切的选择走向很快都将归入裕宁的手中,所以裕宁也不要仅仅以公主的身份,而是要以更高,更广远的视野,看待大皋朝的将来。”
初月晚咬着嘴唇看向他。
岳清欢苦笑:“怎么哭了。”
“师父很快就要走么?”初月晚抬手擦擦眼睛。
“比预想的,要快一些。”岳清欢道。
他抬手理了一下初月晚鬓角的碎发,初月晚抿着嘴忍注伤感。
即便怀疑过,还是无法想象对方会背叛。
若师父什么都交给了自己,他又有什么可背叛的?
至今为止,师父一直都是把选择的权力交给裕宁的呀。
“裕宁应该怎么做?”初月晚哽咽问,“才能拥有更高……更广远的视野呢?”
“改变你看世间的立场。”岳清欢道,“你是裕宁公主,但你不会永远只是裕宁公主。摩天塔的大国师,所要承担的是大皋朝的国运。但是裕宁,有的时候,国运并非你我一夕之间就可转移,有些潜移默化的改变,就像脱缰的野马,纵然明知它终将远去,也无能为力。”
初月晚从他的话中感到一丝凉意。
“为何……什么事情,无能为力?”初月晚察觉到了什么。
大皋的国势……终将像脱缰野马一般,无法控制了么?
前世初月晚已经感觉到了京中弥漫的恐怖,正如山雨欲来风满楼。
今世难道,也不可避免?
“裕宁,听从百姓的声音。”岳清欢循循善诱,“依托这次护身符之事,你会听到他们内心真正的诉求,和被压抑已久,无法喘息的哀鸣。这是你身为公主,永远也无法体会到的‘视野’。”
他放下手,初月晚仍愣着。
改变立场,听从百姓的哀鸣。
师父说的话,裕宁听不懂。
岳清欢站起来:“裕宁在这儿把密信好好看看,为师今日还要会客,不能一直陪你了。”
“师父。”初月晚牵住他的袖口,“裕宁有一件事,始终无法解脱。请求师父指点。”
岳清欢站着没动,初月晚起身道:“自己最亲近的人做了坏事,所有的人都在反对他,乃至要他以死谢罪,但他对裕宁始终是好的。裕宁,应该大义灭亲吗?”
岳清欢肃然:“若裕宁是以‘天临福将’、大皋国师之名义发问,那么,答案是,应该。”
初月晚低下头:“裕宁明白了,多谢师父。”
岳清欢舒展眉宇,安抚般的拍拍她,转身走开。
初月晚回到桌案前,拿起其中一本册子。
“若是以裕宁公主的身份?”她自语道,“狭隘的视野里,有没有正确的答案呢?”
她听不到内心的声音,唯有心跳起伏。
……
是日,大皋使节从京城出发,前去托玻递送关于神牛亡故的信件。
使者出发不久,却有另一封信从驿站折返回来,第二天的夜里便紧急交到了宸极殿老皇帝手中。
老皇帝看罢信件,手一抖,将所有的信都撒在了地上。
有些信已是皱巴巴不成样子,并非老皇帝手上没轻重,而是送来的时候便是如此了。
信上所写的时日前后相差极大,这些信都是仔细被累计在一起的。
原来是使者即将出关去往托玻之时,意外发现八公主的驸马正要出境。察觉对方行踪诡异,使者立即将其行踪报送当地官府,官府当即进行了拦截。
然而他们的行动不知为何暴露,并未抓到驸马,而是找到了他遗落在客栈中的行囊。检查之时,在其中发现了这些信件,当地官员立刻上奏,并把所有书信快马加鞭地送回了京城。
信上所言,皆是暗杀云锦书的图谋。
老皇帝拍膝盖,倒抽一口冷气:“这是驸马故意留下给朕的,老八若在京中出事,他得因连坐被朕杀掉。他留下了老八通敌的证据,老八的人必定要杀他。好呀,藏了这么久,这就是朕精挑细选的好驸马!”
“皇上,还追吗?”前来报信的斥候问。
“驸马肯定已经逃到托玻了,抓不住的。”老皇帝道,“老八还在京中?”
“八公主尚在!”
“抓起来吧。”
斥候领命退出,皇帝叫了一声“瑾儿”,云皇后从隔壁走了回来。
“锦书可真是遭人妒恨。”云皇后无奈,“竟然连八公主都牵扯其中。”
“朕是着实没想到她有这个胆子。”老皇帝皱着眉叹了口气,“朕得问问,她有什么跟云家过不去。”
“云家近来总是被小人算计,实在是父亲和臣妾的失察,给皇上添堵了。”云皇后温柔可人地贴上来认错。
“怎能怪瑾儿?”老皇帝忙说,“云家身居高位,周围必定虎视眈眈,朕没有保护好你们,你应该怪朕。”
云皇后摇头:“臣妾只觉得皇上如此辛苦,臣妾心里不好受。那萧贤妃毒害神牛之事,还是不必再小题大做了。”
“那怎么成,此事托玻要说法,朕也要说法。”老皇帝道,“她这些日嚣张得很,也该杀杀她的威风了。”
云皇后伏在他肩头安慰着,微微露出一丝无人察觉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