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云锦书抬头,“臣再请……”
“去吧。”初永望知道他还要请什么,“别来烦朕。”
云锦书起身,退出宸极殿。
贾晶晶送他出来,道:“云大人,昨夜皇上非常担心你,差人问了很多次你的安危。”
云锦书苦笑:“实在是对不住皇上,我怕失去先机,只得先斩后奏。”
贾晶晶安慰道:“云大人不必忧心,皇上是懂你的。只是因为公主殿下的事,还在生闷气。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公主殿下的病是大国师的毒手,只是一点点救治公主的希望也不愿意放弃罢了。”
“多谢贾公公提点。”云锦书拜谢。
他辞别贾晶晶之后,继续去宫里找初月晚。
转过头去,他便换了一副表情。
皇上未免也太过刚愎了,这阵子杀人是杀得成了习惯,但杀人绝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乃至会带来更大的麻烦,这次转移岳清欢着实没有法子,若留他在摩天塔或者被别人劫走,接下来就是敌暗我明难以收场。
至少他向岳清欢提出调解驱散人群的时候,岳清欢的应答和他不谋而合。
的确不能继续闹下去,牺牲扩大,只会让事态升级。
出了这种事,不知万国来朝是否能如期举行。
这次的朝会是因新帝登基而临时策划,规格可能不如以往,但办是一定要办的。宫中那些女子也已经为此准备着了。
到时候皇上的计划,必定要实施。
云锦书心口疼得厉害,令他有种快要撑不到那个时候的错觉。
好在这次并没有被初永望发现,只是睡着了,还好,还好。
他到了椒房殿,芙蕖应顺等人都出来迎他,云锦书难得直接从正门进来,椒房殿里不怎么见他的那些宫女太监看他一脸杀气地进来都吓坏了。
“晚晚怎么样?”云锦书进来问。
“公主殿下还和从前一样。”芙蕖道,“今早喂了顿粥,喂下去了。”
云锦书随她走进房中,看见了床榻上安安静静的初月晚。
“你出去吧。”云锦书坐在床边。
芙蕖颔首,和房中所有人一起退出门去,留下他们二人独处。
云锦书默默看了一会儿,初月晚的睡颜安详,呼吸平静舒缓,眼睛动也不动,好像连梦也没有做。
可她每次醒来,都会说自己做了很长的梦。
云锦书忍不住抬手轻抚她的鬓发,柔软的青丝缠在他指尖,像在挽留。
“晚晚。”云锦书轻声道,“你在那个梦里,过得还好吗?”
初月晚无动于衷,嘴角始终微微上翘着,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如果梦里更好。”云锦书轻声道,“你还愿意回来吗?”
她听不到的。
云锦书不知道自己在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
那场很容易忘却的大梦里,隐约让他觉得有些盼头,似乎有什么鞭策着他一往无前地去追寻。他曾渴望胜利和功.勋,渴望能够成为一个足够保护她保护大皋朝的人,但此生此世他再也没有过那种希望。
因为他知道自己活不久的。
那次箭伤之后,太医就给他判定了死刑。
好的能拖四五年,不好也就两三年。
云锦书觉得自己拖到现在,已经是好中的好了。
活不久的人,是没有什么希望可言的。
他从那以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给自己在乎的人打下更坚固的防线,让自己身死之后,他们能够继续好好地过下去。
云锦书这些年,一直把自己活做一枚注定的弃子。
可那个梦里,即便记不清楚了,他依然觉得自己不是为了这些绝望的目的而活。
为什么呢……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反而会盼望着什么事情从来都没发生过。盼望自己是健全的人,可以给予他人幸福圆满。
岂不是更残酷了吗?
“晚晚,”云锦书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去达沓之后的经历吗?”
他握住初月晚的手,那只柔软的小手好似没有骨节,绵绵地卧在他掌中。
“我在出征时遭人暗算,却侥幸逃脱出生天,趁机潜入一支达沓的部落。他们的任务是试探贾家军的布防,不断对我边境进行骚扰。于是我冒充其他部落的信使,挑起争端,跟随他们回到了他们的家乡。”云锦书对她讲道,“之后我利用这支部落,欺骗了他们的公主,进入达沓王城。我把公主送给其中一位天狼王的王子,再放信给她的母族,激起了那支部落与天狼王之间的矛盾。”
“之后,我在王城中借由那个王子的势力,结识了许多能左右乾坤的人物,我继续在他们之间散布流言,挑动异心,让整个达沓王族草木皆兵。三年前,我利用达沓部分人的势力杀掉了天狼王,书信传回大皋,皇上封了我‘驰俊侯’,之后我留在达沓王城,继续平衡各方势力,引导贾家军继续攻打达沓城池,趁乱吞并土地,最终逼迫达沓投降。”
“新的达沓王是我选中的傀儡,利用达沓不愿战争的官员臣民,迫使他们签订条约,成为大皋的附属国。”
“之后,我随贾家军回到了大皋,但是我回来晚了。”
云锦书说完,又静静看着初月晚的面容。
“晚晚,我是个非常、非常狠毒的人。”云锦书说,“为了我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伤害对我付出真心的任何人。我刀头舔血,杀人如麻,我满口谎言,欺世盗名,即便回到了京中,对自己的臣民,依然是残忍暴戾毫无情面的酷吏。我配不上你。”
他握着初月晚的手微微颤抖,心口的疼痛让他有些使不上力。
“为什么你要等我?”云锦书苦笑,“我这种人,早点死了,才是最好的。”
他抚过初月晚的面颊,手指埋进她枕着的黑发。
忽然他感到手指勾住了什么,抬起来发现,是条线绳。
那线绳扯着的东西从初月晚的怀中微微露了出来,阳光下,闪着金灿灿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