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开始下起来,初素菁很自觉地进入房中躲雨,云锦书没拦她,也没理她。
“你和什么人作对,都不应该跟摩天塔作对。”初素菁自己坐下喝茶,瞥了一眼云锦书,“原本你杀皇族贵胄赢得了那些贱民的好感,现在就会因为得罪了岳清欢而把这群人也得罪,你背后就什么人也没有了。”
“你都说他们是‘贱民’了。”云锦书应声。
“说这话的是我,他们看不见我,也不知道我。”初素菁道,“我干的事情他们要么算给阎王,要么算给你。反正跟我没关系,难不成你跟我一样想?”
她的想法素来很符合自己的身份,出身亲王之家的嫡女,尊贵的小郡主,半辈子骑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对于她而言,莫说普通百姓是贱民,就连那些王侯将相富商巨贾也都贱得很,跟她谈这件事没有任何意义。
同样出身王公府上的云锦书,比她表现得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嘴上没有承认看不起别人,也没有那个闲心去看别人罢了。
黎民百姓,在他心里不过是一个缥缈的概念,是从小到大古籍史书中一再强调的社稷根本,又是父亲千叮咛万嘱咐的为人底线。
可是他见过的黎民,死在自己刀下的和平日里碰见的几乎对半分。
守护百姓则守护了皇上,守护皇上则守护了大皋朝,究其根本都是大皋朝。
因为什么?云皇后不是自己的亲姐姐,就算初永望当了皇帝,大皋朝也并没有流着云家的血。
但云锦书生来的责任,就是如此。
初素菁早就看出他分裂,却又很冷静地处理着这种分裂之下的行为,所以这些年跟他相处也慢慢摸出一点规律来。
让他两边分裂的平衡点,只有一个——初月晚。
无论是初永望和云太后塌了,还是云府自己塌了,云锦书首先会想到的还是那个小公主,跟她是谁的孩子没有一点关系。
云锦书就是个该死的喜欢胖乎乎软乎乎小傻子的变态。
想到这儿初素菁朝天翻了个白眼。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云锦书眼睛中发出诡异的亮光,“岳清欢,可能会煽动民间收拾我。”
“啊哈,你才想到么。”
“我确实有些迟疑,不敢确定他究竟知不知道我在京城的民望。”
云锦书说完停了一会儿,道:“不如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京中究竟有多少民望,而有没有这些,对我而言是好是坏。”
初素菁男人般的盘坐着:“有民望自然不是坏事,你多少读过书吧,有更多人站在你身边,就算是皇上也不能奈你何。”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云锦书道,“杀贪官污吏,或是杀作威作福的皇族,这份功劳不应该属于我,而应该是皇上的。”
“他那是见人就杀,恰好会威胁到他的只有这些贵族罢了,等到威胁他的是老百姓,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让你下刀子。”
她说的都对。
云锦书也很清楚,初永望并不在乎什么民望,他心里的信念早已崩塌,曾经那个心怀天下的太子爷已经死在了很多年前的那场事变之中,活下来的是一具行尸走肉,只为了解眼前近渴而疯狂着。
但是自己不能任由这件事发生下去,他回来后替初永望杀人,也是尽可能让人觉得这是皇上英明,惩恶扬善。善人的名字让初永望去背,而自己在百姓眼里是不分善恶的铡刀,在贵族眼中是六亲不认的疯狗。
什么他都能忍。
“那不如借着大国师这次反击,把对朝廷不利的暴民也一并除掉。”云锦书道,“会被岳清欢鼓动起来的人,对皇上而言也是个威胁。”
初素菁皱眉。
“怎么,又在鄙夷我了?”云锦书已经能看懂她的每个表情。
“就为了初月晚,要跪着活一辈子吗?”初素菁反问,“你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云锦书面无表情:“我生来就是为了这个,除了做这种事,我什么都不会,你满意了吗?”
“当初你救我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初素菁不满。
“但我说过,你是一把武器。”
初素菁黯然承认。
当初他们的确已经商量好了,以能力换命,谁也不欠谁的。
初素菁不觉得自己为人多好,不过最基本的道义,被人救了帮了,还是要还的,她不喜欢欠别人。
那时候肃亲王府落难,初素菁作为女眷,被发配到边关。路上就已经被折磨得不人不鬼,尊严扫地还不抵一条狗。
但她不是服输的人,每一天每个时辰她都想着从这场梦魇中逃离。但逃出去的人不是被抓住就地打死,就是被拖回来虐待至死,反正难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