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晚将初永望给的牌子拿出来:“这里是八公主从前的住处,我知道。”
那太监拿来牌子一看,才发觉来了个硬茬子,急忙把牌子还给初月晚,找钥匙开门。
然而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对应的那把钥匙,俩太监有点急了,连忙跟初月晚说:“小主您别急,还有别的门,咱领您过去吧。”
“好。”初月晚答应了。
那两个太监给宫女使眼色,让她带着初月晚往那边走。
“小主请跟奴婢来。”那宫女说着引路。
初月晚抬头看了一眼御花园最近的山上。
那俩太监在后面远远地看着,等到初月晚跟宫女走进去了,两人从另一边绕到前面,猫着准备堵截。
“她肯定听见咱们的话了。”
“那怎么办呀?”
一个太监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横切的手势。
“可是若这人死在这儿,让皇上知道了……”
“你知道她是睡吗?”
“我哪儿知道啊。”
“我也不知道!”
他俩缩在墙后面思考对策。
“快来不及了,快点想啊。”
“别催!这人拿着那是个什么东西,会不会是皇上专门派来的人?”
“不会,刚才她要是真的皇上派来,为何要自己坐在门口?怎么不直接过来叫咱们开门去?而且她这态度也不像皇上身边伺候的。”
“也是啊,皇上身边那些人一个个都鼻子朝天的,别说跟着皇上了,光是最近跟着那个永嘉侯府秀女的,都看不起人呢。”
“要不就……直接做掉让人都不知道她来过?”
“怎么做?皇上不会找过来?”
“我觉得她是自己来的。你今天听见什么风声没有?”
这几个人总在一处洒扫看守,临时起意而来的初月晚及周围对她的保护,并未大肆声张过,他们并不知道外界的情况。
“灼思来的时候不说今日外面来了些人看守么?难道老太婆们又放人过来了?”
“那她手里的牌子到底是真的是假的?为什么要给咱们看这东西?”
两人面面相觑。
皇上的令箭就没给过几个人,他们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都待了多少年,成了地头蛇了,从来也没见过类似这东西的。
“管她呢。”一人说道,“反正那话传出去咱们都死定了。院里有个枯井,一不做二不休……”
他们两相点了一下头。
……
那宫女领着初月晚在已经茂密的杂草丛中走过,初月晚看这边树荫越来越茂密了,问道:“这院子有这么大么?”
“是呀小主,这边院子偏僻,但好歹从前住过八公主,占地还是不小的。”宫女道。
“你叫什么?”初月晚问。
这宫女有点不敢答,但又不得不答:“奴婢……灼思。”
“你在这里做了多少年了?”初月晚见她年纪不大,应该是后来调配过来的。
“奴婢才来了半年,那两位公公年岁久些。”
“他们两个看着年纪也不太老,在这边可有多少年?”
“两位公公已经在这边当差有六七年了。”
六七年了……
看来那些人应是老油条,打扮却还是小太监,在这地方果然是做又无聊又没有晋升机会的苦差事。不知道是得罪什么人被放下来的,还是从来就是如此倒霉,直接分到这儿了。
在宫里,八公主的晦气不但在她生活于此的时候在,连她走了以后,都还没有消散。
但初月晚觉得,若是心境喜好这般清净的人,或许能在这里待得很舒服吧。
只是适合的人,常常不在适合自己的地方。
灼思心里越来越没底,总觉得初月晚问了这些问题是要之后算账的,她想起那两太监的眼神,这些年也算有些默契的,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堵住这个人的嘴才行。
灼思引着路,走到一处满是爬山虎的墙壁前道:“小主,就是这儿了。”
初月晚左右瞧了瞧,按照宫中一般宫殿的构造,这里确实应该有个角门,但周围草木杂乱,几乎看不到墙背后的东西。
另一边的两个太监已经从别处绕了过来,藏在树荫后默默观察着初月晚的动静。
“你见过八公主吗?”初月晚忽然问。
“啊……回小主,奴婢没有。”灼思答道,“奴婢被安排在此处时,八公主已经离宫了。”
“八公主被人说是不详的灾星,连她住的地方都是宫中不祥之地。”初月晚道,“可是我想,灾祸并非是因生来的天命,而是因为人自己做出的选择吧。有的时候,安安静静生活着并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但一旦遇到了人,做错了选择,就会招来灾祸。”
她神叨叨地说着这些,灼思完全听不明白,眼神闪躲之时看见了树后面的那两人,急忙暗示他们快些动手。
“门在哪儿?开门儿的呢?”初月晚回头看看那两人去哪儿了。
“您稍等。”灼思带着她从爬山虎侧面走过。
初月晚觉得很奇怪,刚刚她们经过的地方看起来很像院子里的景色,结合一般构造中角门的位置,难道说,这里已经是院内了么?
她往旁边看,这里确实是个小园子。
那些人平日里肯定要洒扫庭院,不会连一个门都不开,至少在自己来的时候,他们应该是在院内忙碌的。
地上枯草很多,初月晚小心翼翼地走着,前面的灼思则紧张不已,这附近有口枯井,平日里总是被剪下来的枝条扣着,没来过这里的人根本找不见。
若能把她直接带进去,填了井,就再也没人能找到了。
初月晚熟知宫中各地园子的修建,纵然不知道每一间宫殿什么样,但基本上有几口井,有几间屋子都是知道的,大略算了一下,发现这边园子里什么都齐了,就是少口井,可见应该是藏在哪儿呢,才走得如此小心。
灼思走到了井边,见初月晚迟迟不过来,有些心急。
“小主您这边走。”灼思忙往那边引路,自己却不直着走,只在那一处绕圈圈,生怕踩进井里。
初月晚一看就猜出来了,不动声色:“我这就过去。”
她看着那个圈,大略就在此处了。那两个太监见初月晚已经靠近了井口,猛地从墙根后面窜出来朝着初月晚包抄过去。
那一时间初月晚头也不回,一步朝灼思蹦了过去:“啊不好地上有虫!”
灼思吓了一跳,那两太监要扑初月晚没扑到,让她一闪,其中一个猛地扑在了宫女灼思身上,脚下踏中了树枝,一条腿跌进井里。
“快把我拉上去!”那个太监忙叫。
“我的脚啊啊啊!!”宫女灼思被他膝盖压住了脚腕子,想往外拔拔不出,那太监一着急,使劲儿拽着灼思的裙子往上爬,“刺啦”一声,那裙子断了半截,太监一个大劈叉栽进井里,灼思也被他带了一条腿卡进去,两人一上一下发出惨叫。
初月晚没想到这一闪躲竟然造成了这么惨烈的场面,站在井口对面震惊不已。
没掉下去的那个太监这时候顾不得灭口了,愣了好半天才看着初月晚。
“看我做什么?!叫人来呀!”初月晚忙提醒。
“是……等等……”那太监还懵着。
叫人来事情就暴露了,不叫人这俩人卡在里面出不来,不论他们都卡死在这儿还是听着他们叫唤还是得把人招来,这局面……无解啊。
初月晚看他还在犹豫,转身自己提着裙子出去了。
她刚跑到一半,便见前方一行人马浩浩荡荡朝着这方宫殿过来,为首的人高大瘦长,花白头发戴着凶恶的睚眦面具,刀提在手中。
初月晚一愣:“裘中郎?”
裘鸣没吭声,直走过来问:“你上这里来做什么?”
“御花园是我家的,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初月晚颔首简单当做打招呼,“裘中郎,里面有人遇险,快叫人把他们都拉出来吧。”
裘鸣提刀一指,周围虎贲军便都跑过去捞人了。
“皇兄让你来保护我的么?”初月晚知道自己明知故问了。
她觉得裘鸣今日不像之前见到的时候那般有底气,说话嗡嗡的有些奇怪。
裘鸣是自傲的,即便如今成了皇兄的臣子,也似乎并不把自己当做一个臣。初月晚猜他不会主动承认自己奉命行事,是个只做不说的嘴硬鸭子。
故意这样去问,质疑他的地位,反而是对他最好的激将。
“为什么我不能来?”初月晚再次对他施压。
“别问我。”裘鸣话音仍是嗡鸣,“这里偏僻,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初月晚正要说话,那三个人,两个掉井里的一个没事的已经被押着出来了。掉井里的劈断了腿上的筋,还在凄惨地叫苦。
那个还完好着能说出话的太监面如菜色,被左右拎着胳膊丢在裘鸣脚下。
“裘大人!您……您怎么来了?”那太监哆嗦着。
裘鸣用刀柄指着初月晚:“知道这是谁吗?”
那太监摇头:“奴才瞎眼,冒、冒犯了尊驾……?”
裘鸣:“这是裕宁公主。”
那太监登时吓得眼前一黑,要厥过去了。
初月晚听着不舒服,每次自己都是用身份压人,似乎兜兜转转还是绕回到仗势欺人上面去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就长了这点本事啊,说恃宠行凶也不好意思喊冤。
“他们干什么了?为何要这样惩罚他们?”裘鸣问。
“我没有惩罚他们。”初月晚正色道,“这是‘天罚’。”
裘鸣将脸倾向她,似乎在怀疑着什么。
“此事先不要声张。”初月晚抬头看着那个面具,“那两人伤得重么,先包扎一下吧,抬出来放着等我。这边院子先不必动了,没受伤的,也先在这里放着不要送出去。”
她看了看裘鸣:“你跟我进去瞧瞧。”
裘鸣没有做任何答应或不答应的回应,初月晚径自走向岁寒斋的正门,指了指门锁。
裘鸣挥刀而起,只一闪白光,那生锈的锁便随声一劈两半,掉在地上。
两边士兵推开院门,初月晚踏入门槛。
这院的正门进来,里面也是一片荒草。看来这些人的打理并不怎么样,想来也是没人查验,他们过得颇为安逸,甚至能没事就闲坐在这里聊八卦了。
初月晚从厢房旁边的小路穿过,往后望了一眼,果然那边就是之前看到的园子,爬满了爬山虎的墙壁还在那里立着,一扇小门被树荫拢着,看不出是门,若从那边走进来,确实会只以为从树林中穿过。
身后的人已经不知不觉跟了上来,初月晚丝毫也不担心他会对自己做什么,这种莫名其妙的稳定感仿佛是从另一世带来的。和裘鸣之间究竟是仇人,还是相互制衡的对手,初月晚也说不上,她觉得自己可能从来也不是什么人的对手。
自己只是一个工具,是这些人用来对付真正对手的刀子。
“八皇姐好可怜。”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自顾自说道,“被当做了杀害先皇后娘娘的凶器。”
“你怎么知道的?”裘鸣在背后嗡嗡地问。
“八皇姐自己说的。”初月晚道。
裘鸣不屑地转过身。
“为什么要用八皇姐遮掩先皇后娘娘的死呢?”初月晚忽然问道,“是我父皇做的么?”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裘鸣停住。
“没有该不该,我问你就应该回答。”初月晚说,“就算不知道,你也应该回答不知道。我是公主,而你是服侍皇上和皇宫的虎贲军统领。”
她将初永望给的那枚令箭举起来:“见此如见皇上,你理应回答皇上的提问。”
“没错。”裘鸣说,“是你父皇亲手杀了自己的发妻。”
初月晚蹙眉,捏住令箭的手有些发抖。
“你父皇还做了很多灭绝人性之事,你还想知道吗?”裘鸣问。
“父皇把人性留给皇兄、母后和我了。”初月晚答道,“他或许对不起很多人,但是他对得起我。”
裘鸣:“别的人就不是人吗?”
初月晚转头看着他:“你指控我父皇,就能惩罚到他了么?你还不是要讨好现在的帝王,来寻求补救。你让皇兄恢复裘家的名誉,给予特权让裘家远亲的族人重新拜官,还想恢复先皇后的势力。这是作茧自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