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永年不知如何开口,唯有攥了攥她的手。
从前他不明白为何初永望宁可单到三十岁也不要纳妃,总觉得男人的企图都不过如此。他若不要女人,总也得要男人,身为太子总不至于惨淡到只能自己玩自己。
现在他隐约觉得初永望才是对的。
自己无法动情的人,放在身边,对自己和对对方都是件残酷的事。
但是自己的动情,是一辈子见不得光也说不出口的隐晦,是足以剥皮削骨的罪恶,除非自己死了,否则只是越来越侵入骨髓的毒药。
他看着莫雪盈的眼神,很多女人看他的时候都是这种充满期待和爱意的目光,只有萧瑶华不是。萧瑶华常常温顺避让的神色一旦与他交接,便露出野心勃勃的杀机和深思熟虑的沉稳。
仿佛在宣告着他们才是同类,这场联姻,不过狼狈为奸。
初永年闭眼抿去脑海中萧瑶华的脸,牵着莫雪盈坐在榻上。
“你受委屈了。”他说,“之前,王妃对你很是苛刻吧。”
莫雪盈顿时转变了神色,露出恐惧的模样。
“不用怕,这里她不在,你尽管告诉我,我会替你做主。”初永年低声说着,拍拍她的肩膀。
“王爷……其实……”莫雪盈十分为难,“盈盈不敢说王妃的不好,王妃平日里也没什么不好……”
“你尽管说,我敢保证她不能动你一根头发。”
莫雪盈犹豫再三,初永年不得不拿出自己的招牌手段,搂她在怀,轻声安慰:“你放心,今日本王还会让你看看彰儿。”
莫雪盈蓦地精神起来:“彰儿……”
“他没事。”初永年说,“彰儿好好的。”
莫雪盈相信他的话,点点头。想想道:“王妃平日管家是严格些,许多事不准我们插手。不过……盈盈往日里留心了些,她似乎……与旁的皇族有……”
“有什么?”初永年问。
莫雪盈凑到他耳畔,小声道:“有染。”
……
从房中出来,初永年说话算话,让莫太尉去带了初佑彰过来,给莫雪盈见一见。
“这毕竟是她的孩子,平日里该见还是得见面,哪有孩子离了娘能好过的?”初永年嘱咐莫太尉道,“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本王说。”
“王爷,知道您爱护子嗣,但我女儿已经病成这样,多见孩子,只能导致她情绪越来越不稳定。”莫太尉道,“还不如将孩子养在别处的好,若您还认自己的孩子,那么为何不将其带回王府养育呢?”
初永年蹙眉。
初佑彰带回去必定受到排挤,这次只是一个给太子寄养的事情,就闹到要杀了他,送回去也只是喂进萧瑶华狼嘴里的一块肉。
但是这种话不能明着跟孩子的外祖父说,初永年只能摇头:“本王还是觉得孩子应该跟着母亲,若病情难以控制,就多派些人照顾着。本王今日见,并未多么疯癫,可见只要对她好,她也会正常些的。”
莫太尉无话可说,也没必要反驳他了。
“另外有件事。”初永年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东西,举到莫太尉面前。
见之,莫太尉疑惑。
那是个麻绳编织的小娃娃。
“不要再用这种东西,来骗你想念孩子的女儿。”初永年说着将那娃娃收回袖中,“她的孩子,还活着。”
说完,他拂袖离开太尉府。
……
肃亲王府早就开着门在等了,初佑康看见父亲驾马回来,走来和他搭话:“父亲,母亲今日有要事相告。”
“我也有事找她。”初永年气势汹汹。
初佑康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急忙跟着他往里面走,半途遇上要去经纬院的初素菁,把她也吓了一跳。
“他这是怎么了?”初素菁挽住自家哥哥悄声问。
“不知道刚刚去了哪儿惹得一身燥。”初佑康也觉得麻烦,“你快去经纬院躲躲吧,不准一会儿要跟母亲吵起来。”
“我不去经纬院了,我就要看着他准备怎么跟母亲吵。”初素菁马上回头往初永年去的方向走。
初佑康拉住她:“你可别再添柴加火,父亲最近明显没有耐性,你闹起来还不知是不是母亲替你受罪。”
“我不闹,我就去看看。”初素菁急忙拽着他一起。
两人匆匆跑去,初永年已经进了房。
萧瑶华在里面坐着喝茶,见他进来,依然是一副平静温柔端庄的形象,抿唇笑了笑:“王爷今日怎么这么大火气,是被什么乌烟瘴气的东西给燎着了?”
初永年听得出她阴阳怪气,阔步在椅子上坐下,侍者连忙上茶给他压压火。
“去了一趟太尉府。”初永年倒也不忌讳。
“哦……那就怪不得了。”萧瑶华柔声不改。
初永年喝了口茶,忽然嗤笑一声。
“你知道莫雪盈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传闻么?”他问。
“想必是妾身哪里没做好,让她抓到把柄了?”萧瑶华倒是很平静。
“你浑身都是把柄,还用得着抓?”初永年讽刺道,“随便在地上一滚,你就能跟那苍耳似的,扒在人衣服上。”
萧瑶华听罢,脸色有些许暗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单独跟孝亲王府来往的?”初永年提起杯盖抹了抹茶叶。
萧瑶华一愣:“王爷可说笑呢?妾身哪次与孝亲王的来往,不是在您的安排之下?”
两人你来我往的话全是互问,仿佛对方都心知肚明的答案根本不用明说出来,秘密都在问话里面了。
这问,问得又颇有些相互讽刺相互戏谑的味道,火药味十足。
“那你要不要列个单子呀。”初永年垂目饮茶。
萧瑶华从刚刚就憋着火,几乎忍无可忍,手指捻在杯子上,指甲套硌得指头快要没有知觉。
“妾身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是为了王爷,为了咱们孝亲王府。”她委屈道。
初永年抬眼看看她那愁容。
虽是半生仇人卧枕旁,但萧瑶华的确是兢兢业业的正妃。他们各怀鬼胎,又协同办事,颇为默契。有时候初永年觉得,若她不是自己的妻子,自己就算当皇帝也会愿意封她做个丞相,可若她不是自己的妻子,恐怕还真发挥不出真正的作用来。
有时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就算是被逼的,也会渐渐发觉真是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