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晚敏锐地发觉他的神色有些恍惚,便靠过来,抬手要给他揉一揉额角。云锦书哪里还敢让她碰,急忙拉住她的小手轻轻推开。
“刚刚骑马跑了一路,出了一身汗。”云锦书谎称道,“晚晚碰了,要脏了手的。”
初月晚看不到他额上有汗渍,正疑惑着,云锦书起身挽着帕子,在窗边自己假装擦了擦鬓角。
“小舅舅是有什么心事么?”初月晚问道。
云锦书讶异于她的敏感,无奈道:“臣做的这份官职,总会有各种放不下的心事。晚晚不用担心。
虽然他这么说,初月晚却不可能不担心。
征事院确实是让人有些害怕的地方,而且涉及朝廷要务,初月晚也不好过问。但是随着征事院,便忽然想起了初素菁,从初素菁,又想起了一直没有结论的肃亲王府之事。
“小舅舅,我问个问题。”初月晚小心地说。
“晚晚问吧。”云锦书表示不会拒绝。
“肃亲王府当年被判刑后,剩下的家眷还有能找到的么?”
这件事云锦书已经开始追查,因此心里有数。
当年肃亲王的儿子都被杀戮,女眷充作官伎或发配,这些年过去,应该还有人活着,而且不算难找。只是,找到的人里,知道当年之事的目前还没有。
肃亲王的姬妾原本的出身地位差别很大,其中有些无依无靠的娼家女,也有贵族小姐。但是由于圣命难违,那些贵族女子的家里也不敢站出来保护自家女儿,因此遭遇和其他贫贱出身的姬妾差不多。
也不排除会有些位高权重之人,利用替身之法保住自家女子。但那样的,一定都已经小心翼翼地藏匿起来,不可能让外界知道。
要去找这样的人,云锦书已经把肃亲王府曾经抄家时找到的各类名册翻了个遍,圈了一些出来,正在考虑从何处着手。
“小舅舅。”初月晚说道,“要是能找到的话,麻烦帮晚晚问一问,有没有一位叫‘莫雪盈’的姐姐。”
云锦书愣了一下。
莫雪盈这个名字,他知道。
除了本身就见过面,而且就在那个名册里,他圈出来的其中之一,已经差人打探过,这个女子给肃亲王生过一个孩子,落难被杀的时候不过三岁。这女子据传精神有问题,似乎不能像正常人一样陪客,于是在被发卖为官伎不久就死了。
然而,这女子的母族,是太尉府。
云锦书鉴于她是个疯了的女人,怀疑太尉府已经将其视为弃子,但是初月晚提起之后,云锦书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是有这么个人。”云锦书道,“可以查查看本人是否还在,又在何处。”
初月晚点头:“要是能找到就好了。”
她只是抱着看看运气的想法问的,想知道前世莫姐姐的经历是什么样。原本以为,或许莫雪盈这一世并没有成为肃亲王的姬妾,也就没有后来的那么多苦痛。然而究竟是如此。
也对啊,当初若是她对太子哥哥的示好被接受了的话,现在的皇兄也就不会完全没有后妃了。而当年搅和了太子哥哥游园相亲的,就是二皇兄,那莫姐姐,也就毫无疑问的上了贼船。
初月晚想起自己身边认识的那么多人,感觉都很复杂。
有些事,她无法改变。
对了,那一世,莫姐姐已经带着孩子离开了肃亲王府,回到了自己家里,那样如果肃亲王府不可避免地遭难了,至少……至少她的孩子会活下来。
初月晚忽然间有些激动。
还是有事情能改变的!
云锦书看着她的神情,实在是想不通。
“晚晚认识莫雪盈?”云锦书问道。
“认识的。”初月晚点头,“以前和太子哥哥在御花园里面见过。”
云锦书觉得很意外,回想了一下,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似乎没有带着初月晚去御花园玩过,更不要提见这些女人。
尤其是……那时候太子见莫雪盈等人,带的不是自己吗?后来太子还和这些人见过?带着晚晚吗?
真是奇了。
“原来是这样。”云锦书没有戳穿自己的疑惑,“那么臣这次回去,一定好好打探一下。”
“谢谢小舅舅。”初月晚公事公办,客客气气。
云锦书看看她,到底没有把那些图画的事情直接问出来,他大略猜到一些并不好的事情,更不敢直接说出来让初月晚陷入麻烦。
毕竟隔墙有耳,初永望现在比之前愈发的紧张敏感了。
云锦书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去亲手把裘鸣和岳清欢都杀掉,然后让初永望拿自己开刀,了结这一切孽障。
他居然在担心,如果自己那么容易地为老初家死了,谁来继续保护初月晚。
初永望吗?虽然熟悉至此,云锦书却觉得皇帝陛下像个任性的孩子。他越怕失去晚晚,越有可能会伤害晚晚。
云家两位老人年纪大了,太后也完全架空了权力,初月晚一个人,性子单纯,留在深宫中能有多大希望自保?
云锦书忽然有些怕死了。
“小舅舅。”初月晚娇嫩的声线叫着他,“小舅舅今日回来,可告诉了外公外婆没有?能不能留下来用晚膳呀?”
云锦书的魂被唤了回来,笑着道:“当然是没有的,晚晚不知,只要臣回来,你外公定要数落一番,臣可招架不了。”
“哈哈哈~”初月晚掩唇轻笑,“刚才外婆还说来着,要趁小舅舅不在,看上了什么赶快拿走,免得欠了小舅舅的人情,被赖住让还。”
“晚晚可真的想要拿走什么?”云锦书走回到她身旁。
初月晚突然一下子拉住他:“我要拿走这个,小舅舅,你说这要不要还个人情?”
她说完,牵着云锦书的手晃了晃。
云锦书苦笑:“这明明是臣的人情欠大了,可要用什么还给晚晚?”
初月晚刚想说句“以身相许吧”,却话到嘴边,眯着眼睛笑成两个弯弯的月牙儿,没有说出来。
云锦书像她肚子里的虫,在这笑容中一瞬间便察觉到了她心里的话,然而初月晚没有说出来,云锦书也没有说穿,他攥紧初月晚那细细软软的指尖,认真地看着她。
以身相许,不是早就这样定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