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家人在先帝手上,横竖跑不了。”云锦书说,“无外乎说,杀大皇子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只要自己落到先帝起疑,他只有死路一条,那么保不住自己和王府家眷子女,他只能最后再保一个人。”
初永望袖子下的手攥成拳头。
“你怀疑谁?”初永望思绪理清,“朕身边的人,可能威胁到朕的人,是谁?”
云锦书:“臣猜不到。”
“你猜不到?那要朕猜吗?”
云锦书知道他就算有再多的主意也没有心思去尝试,只会一个个杀,杀到最后没人可杀了才会停手。
“那个人或许早就死了,或许已经不在京城了。”云锦书道,“臣那时日并不在京城,恐怕陛下身边的人,只有陛下自己知道。”
初永望退开几步,在殿中踱步。
“若要臣硬猜,臣肯定先猜跟臣关系不太好的。”云锦书道,“比如裘鸣,又比如……老神棍。”
初永望摇头:“裘鸣不可能,当初京中事变,是他保护的朕和母后。”
“但也是因为他,先帝才疑心要废后的。”
“先不考虑裘鸣了,大国师根本对朝堂没有影响,他一直在摩天塔闭关,几乎不怎么出来,再说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换几个皇帝他都一样是大国师,朕又没权力撤了他。”
云锦书提的两个都被他否决了,便叹口气道:“那臣猜,应该是臣吧?”
初永望:“那时别人都盼着你死外面,谁会指望你跑回来杀我?”
云锦书感到有点放心,但是又有点难过。
“还有别的要说没有?”初永望问。
云锦书不依不饶:“臣以为,虽然那两人没什么好怀疑的,但是保险起见,可以先杀了了事。”
初永望:“裘鸣你要是能杀得到你就杀去,杀了大国师京中老百姓要造反,朕可不想刚做一年的皇帝就接手一个空城。”
云锦书:“那我杀裘鸣,再杀了大国师,然后您杀了我,骂名我背了,老百姓就会尊您为圣人。”
初永望翻了个白眼,转身不想理他。
云锦书真心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不错,很想劝他好好考虑考虑。
但是现在眼下的情况就是如此,云锦书觉得最不顺眼的两个人除不掉,其他的人又没什么好怀疑。
“朕再想一想。”初永望说。
云锦书鞠躬抱了个拳,回头从朝堂上离开。
现在初永望不会越过自己杀人,云锦书觉得还有希望挽回。这份信任是底线,只要初永望还紧紧握着自己这把刀,刀刃就不会捅向初永望自己。
而晚晚……
云锦书前一天去打听过康乐坊和崇武馆的消息,初月晚要保的人没有出问题,一切都照旧。只是那男倌名字改了,无关紧要。说明初永望还是希望不要伤害到和初月晚的关系,才会手下留情。
但晚晚的确有些奇怪。
云锦书没去征事院,和自己的两三下属打马去了公主府,原址肃亲王府。
他别的地方没有看,径自去了初月晚设置香案的房间。这间院子现在每日有专人打理,到处都干干净净,有些居住生活的气息。见云锦书来,那些侍从都识相地出去了。
那香案上的牌位没有刻名字。
云锦书听初素菁说过,这里供的是肃亲王妃萧瑶华,然而或许因为是罪臣之妇,没有资格在灵位上面留下名字。
据他所知,肃亲王与初月晚并没有什么交集,唯有这位王妃萧瑶华,时不时会带着女儿初素菁去宫中看望萧贤妃,因此和初月晚相识。
而这间房,就是之前王妃的寝殿。初月晚在这里供她,并不算很奇怪。
现在初素菁还关在征事院的大牢里,不会到这边来看自己家的房子。
云锦书莫名觉得有些迷糊,或许是那房间太闭塞,而烟的气味堵在这里出不去。他胸口闷闷的,那以前的毛病似乎又犯了,因此不想再待下去,转身准备离开。忽然他头颅一震,抓着墙壁慢慢滑倒在地。
意识,变得越来越混乱了。
……
耳畔呼啸的风声令他什么都听不清楚。
浑浑噩噩醒来,云锦书眼前还是模糊的,只有白到刺眼的光从正上方打在脸上,烤得脸疼。他伸手挡了挡脸,觉得手臂沉重千钧,搁在额上就抬不起来了。冰凉的液体从脸上滑落,黏糊糊的像爬虫爬过,又痒又恶心。
“小公爷!小公爷!”
有人在喊自己。
云锦书听那声音似乎很遥远,也辨不清从何而来,可随即一只手拉开了他挡在眼前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我在哪儿?”云锦书也不知道问的是谁。
“咱们在络子坡啊!小公爷您终于醒了!”
络子坡?
云锦书这才隐隐约约想起来,自己在战场上。
这已经是他在边关的半年之后,也打过几场大仗,算是抬了抬官阶,也算是个少将军,杀的人脑袋摞起来能堆一个小丘。
他仍是有点迷糊。
架着他爬起来的那个人,听声音约莫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脸的土渣滓看不出长什么样,正带他从迎风的一面坡滚下去,以免被沙丘活埋了。
云锦书回头一望,那黄澄澄的沙子下面有些零散的手脚露在外面,很多人已经埋在这里,不出半日,就再也找不见尸首了。
他仔细看着帽盔,想知道死的是达沓人还是中原的兵。
但他来不及看到,昏黄的沙就迷了他的眼睛。
“你叫什么?”云锦书问那人。
“罗鹏飞。”那人答道,“我是您的校尉。”
校尉,品级约在六品到九品之间,云锦书也懒得问那么详细了,便道:“罗校尉,你可知定西贾家军何处去了?”
“贾将军在三十里外扎营。”罗鹏飞说,“小公爷,咱们大获全胜!乘胜追击出去的!这三十里都是咱大皋朝的地了!”
云锦书并不怎么高兴。
三十里的黄沙,半个时辰沙子就能跑十里的路,比他们腿脚还利索。收回失地是好事,然而这种环境下,乘胜追击未必是好主意,反而可能中了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