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钟空灵的奏乐声从乾英山脚下响彻至摩天塔,日出之际,万物庄严。
马车在夹道守卫的羽林军注视下抵达了目的地,初月晚听到编钟声,心情跟着沉淀下来。
今日来摩天塔的人都没有入塔,而是聚集在长阶下方,几名礼官在众人前,待他们念诵后一字一句地解经。在今日的诵经结束后,这些人不会逗留,而是直接散去。
初月晚避开他们从另一条路上山进塔,更换了礼服,去见岳清欢。
空荡荡的大厅里,岳清欢正在伏案看信,等初月晚出现,也没抬头,只抬手示意她在这里坐下。
每年解经的日子不固定,要看年初的推演。推演完成之后,不出意外,这一年的所有祭典和大型活动都会确定下来,所以初月晚也见怪不怪,得心应手。
岳清欢看完书信,秀长手指将纸卷起搁在一旁,抬头看着她。
初月晚对他行礼。
“昨日交给裕宁的符文,解得如何?”岳清欢上来便先检查作业。
初月晚有一点点紧张,将袖中的小匣子拿出来双手奉给他:“请师父过目。”
松苓接过匣子打开,将里面的纸件放在岳清欢面前的桌案上,用镇纸铺平。
岳清欢一目十行轻松读完,取笔圈了几个地方。
初月晚咬着唇仔仔细细看着他如何批改,心里像吊着块大石头。索性,岳清欢还算满意,叫她坐过来一些,把每一处问题都极其有耐心地和她细细说明,确保初月晚都听进去之后,又让她自行解释一遍,以证通悟。
“还有。”岳清欢待确定她都领会了,又道,“之前说将稿纸上推演的步骤也都带来,怎么只有答案,没有过程?”
初月晚不好意思地脸红:“师父……我昨日做的时候,没在稿纸上推演。”
“哦?”
“因为想一想觉得已经演算出来了,便直接写下了结果。裕宁这……算不算是偷懒了?”
岳清欢略微诧异。
这份作业有些难处,他本没指望初月晚一天就做完,何况其中大部分是星象和解卦的理论,给她的参考材料中还有些密文。
推演算法本就不容易,星图密文更是初月晚才接触不多的范畴,她如今光靠心算出来的,就已经有七成的正确率。
天赋异禀,果然不可思议。
“下次把你小脑瓜里的东西也写下来。”岳清欢说着揉揉她的脑壳。
初月晚麻雀啄米似的点头。
“今日外面诵经讲经,师父要出去主持么?”初月晚问。
“正午再去。”岳清欢道,“裕宁可有什么事?”
初月晚摇头:“只是问问。”
她不可能问之前护身符的事,也不想让师父参与裘鸣和朝堂纷争,她心里,师父只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他只是天意的昭告者,兴衰荣辱无法左右。
岳清欢却想起件要告诉她的事情:“今日小王爷又来了。”
初月晚苦笑。
“为师已‘发配’他去外面跟着诵经,不知现在还待得住待不住。”岳清欢道,“裕宁就留在塔里,不用担心见到他。”
“谢谢师父。”初月晚眨眨眼,“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躲着南宫小王爷,只是小王爷有时候太热情,裕宁有点不知所措。”
岳清欢心里感慨,她年纪渐长还是没懂如何处理男女之情。
在他看来,初月晚从来都不是个真正的孩子。
然而却比一般的孩子,来得更单纯一些。
“近来夜里为师焚香入梦,见到些离奇的幻象。”岳清欢将她的作业重新放回匣中收好,交给松苓。
初月晚听到梦中幻象,还没确定是什么,就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情景所见,仿佛是庸庸碌碌另活了一世。”岳清欢语气轻浅,仿佛只是聊起一件小事,“梦醒之后,竟不知这一生瞻前顾后,所思所图,都有什么意义。”
初月晚疑惑:“师父梦见了什么样的一世,会有这般感受?”
岳清欢点点下巴:“具象已经记不清了,唯独记得清楚的,是见到了裕宁。”
初月晚愣了愣:“什么样的裕宁?”
她这个问题正中岳清欢下怀。
什么样的,那么自然是还有一个初月晚自己也知道的、和当下的她不一样的裕宁。
岳清欢并没有对梦境说谎,他的确在先前初月晚遇刺之后,就开始尝试通过她再次预测将来的变数。
一直到初月晚醒了他都没有成功过,这两天却忽然在梦里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初月晚,一个——十几岁模样的初月晚。
他不敢相信,本来只是催眠问出来的话,能被自己亲眼验证。
但是那景象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多东西他醒来就不可克制地忘却了,再三推断也推不出多少东西来。
所以他决定试探试探初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