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得早,人醒得也早。
云皇后在正殿中接见嫔妃,初月晚自己在椒房殿的后院里面弹琵琶,窝在暖呼呼的被窝里面,几根白嫩的手指头像小肉虫在弦上爬爬。
轻鸿来房里听着她弹,手里轻轻打着拍子,其他人都在一边好奇地瞧着。邓氏现在也不管初月晚学些什么了,自己也跟着觉得好听好玩儿,索性和她们这群小姑娘打成一片。
只是今儿这曲子,听着稍微有那么点不对味儿。
“怎的这么凄凉?”邓氏忍了许久,问道。
“邓姑姑如今可是小殿下的知音了,这都听得出。”寒香打趣她。
“边儿去。”邓氏瞪她一眼。
初月晚手上停了停,漂亮的眼睛朝她看着:“真的能听出来么?”
她最近心烦,又不能说又不能做,写在纸上怕出事,记在心头又堵得慌,只能弹小曲儿解闷。到如今可是懂了那些文人,烦闷的时候总爱往勾栏瓦肆跑。
轻鸿听了这么些天也听得出,本以为她是想云小公爷害相思,可挺久了却觉着比那更有深意,也就不敢问了。
她出身在那种地方,最懂察言观色,有点风吹草动,总比旁人反应快。
“小殿下近来遇到不少烦心事,因此寄情于弦上了罢。”轻鸿旁敲侧击。
“是啊。”初月晚也没心思弹琴了,过一会儿要去摩天塔见师父,她还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打起精神来面对这一天的香客。
芙蕖一直默不作声地在床边坐着绣马甲,不时抬眼看看她们,若有所思。这会儿见她放下了琵琶,便提醒大家都去准备今日出行的用品,又问初月晚还想不想再吃点点心。
初月晚早膳已经用过,现在肚子是饱的,可还是想吃,于是叫后厨煮点珍珠百合汤,邓氏最拿手吃食,就主动去了。寒香喊应顺备车,房里就剩下芙蕖和轻鸿陪着初月晚。
“你们怎么都忧心忡忡的。”初月晚从被窝里爬出来,芙蕖抚着她下来穿衣。
“还说我们呢,小殿下你才是。”芙蕖抚平她的衣襟,薄薄丝绸下透出胸口两颗小红痣。
初月晚一笑,脸蛋圆圆下巴尖尖,怪可爱。
“最近在想一些事情要怎么解决,可是感觉,处处不叫人省心。”她说着,披上一件暖色的广袖,遮住了胸前。
先前思考应对今后危机之时,她将源头定在了两处,一处是裘鸣,一处是二皇兄。
只要不让母后暴露,父皇不会多心,那么就不至于导致不可逆转的后果。只要二皇兄一家子好好活着不要闹事,太子哥哥就不至于完全陷入恐惧和怀疑中,做出极端的举动来。
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然而初月晚现在就像在雾里探花,触摸不到要害。
要想办法杀进漩涡的中心才行。
之前莫雪盈的事情,是一个突破口。
她从太尉府出来之后,已经知道太尉府想要站在哪一边了。但是若将此事直接告诉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必定会担心肃亲王府的野心,恐怕事态不好控制。
丢了先前寻来的护身符,也一直没有找到。
这几天里,初月晚都在愁这些,她在脑海中思索过无数遍这些人之间的关联,达沓也好,裘鸣也好,还有之前景郡王暗通真颂的事,甚至洗三礼上偷窃浴芳镯……其中必然有什么联系。
有人的布局,从十几年前一直铺设到了今日。
初月晚的小脑袋瓜里,第一次装下这么大的阴谋。
距离上次梦中所见时,太子哥哥亲口承认的一些事情,还有段时间才会发生。
上次梦回前世,也有一段时间了。若有机会再回去一次,自己要冷静,搞清楚更多线索才好。
初月晚在脑海里粗略打了个草稿,把近来自己习得的摩天塔星图密信又回顾了一遍,正好梳妆齐整,可以出门了。
走到院里,初月晚要去给母后请安,却听说她去了父皇那边。现在来皇后殿中的诸位妃嫔也都各自散去了,初月晚便交代一声,自己去院外乘马车。
好巧不巧,她刚出来还没上车,就看见另一边大门里尤为气派地走出来一行人,只看宫人装束就一眼认得出,是雍贵妃的仪仗。
那行人说是花团锦簇也不为过,论排场和皇后也有得一比,其正中心花蕊似的人,身着一袭绣满金线的华贵衣裳,满头珠翠高得仿佛能顶破了门框。看容颜徐娘半老,远山眉挑得十分豪横,红唇下抿着两点霸道的虎牙,笑里含着刀子。
这便是雍贵妃百里氏了,年轻时盛宠一时的美人,即便年长色亦不衰,美得仍像凶器出鞘一般,一颦一笑都能扎在心尖上。
太可惜了,六皇兄一点也没得到雍贵妃娘娘的美貌啊。
“哟,裕宁。”雍贵妃伸着长长尖尖的指甲套朝她指指,“这就去摩天塔了?本宫还想叫你来这边尝尝‘十八盘’呢。”
她说话听不出是骂人还是哄人,总带着些许傲慢。
不过初月晚早就熟悉了,只要给吃的,就是好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