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剧痛中醒来,周围的黑暗中传出水滴声,空荡的回音让人辨不清方向。
仿佛每次昏迷都会让初月晚短暂地进入另一个世间,然而这次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仍在当下。
什么都看不到。
初月晚摇摇晃晃,许久才觉得眼皮上面压着什么东西,紧绷绷的,睁不开眼睛。
好像是布条。
她的眼睛被蒙上了。
疼痛是从脑后传来的,她记得最后自己撞在了树上,而之前……之前她从掀翻的车盖下面滑了出去,很多人提着刀剑走向了荆大人……
荆大人还活着吗?
初月晚想要唤他,可是喉中像是卡了一下,哽住没有发出声音。
旁边有人声响起:“她醒了。”
初月晚假装自己听不见,没有任何回应。
有人扶住了她的脑袋,把她的脸左右转着,应是在观察。
“摔傻了?”另有人问道。
初月晚不知道这些人是哪一边的,不敢应声,继续装傻。
没有她熟悉的声音。
但是紧接着,周围又响起了一阵叽里咕噜的话音,听起来像是别国的语言,初月晚耳中嗡嗡叫,有点听不出来,大皋周围的几个国家,达沓和托玻的话有些相似,那人说的还是太少了。
有外国人,也有中原人。
厚厚的布条蒙着初月晚的眼睛,而此时此刻她的周围本是一片明亮,她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第二天,阳光透过窗口照在稻草堆上,这里是一间不知在什么方位的马厩。
荆叱躺在她对面的一堆稻草上,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十几个人在马厩中走动,频繁地出入。他们中除了几个身着布衣的中原汉人,剩下的都是头巾蒙面、眉眼深邃的达沓人。
他们用达沓语和汉人说话,询问初月晚是否就是曾经传说中的那个“天临福将”。
初月晚这个时候多多少少听得出他们说的是达沓语了,两世初月晚都要修学外域语言,因此听清楚他们说什么,就能听得懂。
“天临福将”,永葆大皋朝的兴盛。
初月晚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盯上。
大皋朝在父皇手中一直平静了几十年,对外域始终采取和亲和放任不理的态度,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可在去年,却忽然因为景郡王的事情敲打了一番真颂国。
如今又派兵前往西域边境,显然是有战争的准备。
达沓人比大皋朝还要迷信,尽管他们和大皋朝信仰不同,却会认为大皋朝人所崇拜的神也是一个分支,应天大帝就是达沓主神的化身之一。大皋朝的国师,在达沓也有着极高的地位。
所以被大国师钦点为“天临福将”、大皋朝护符的初月晚,就在这场战争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可初月晚仍旧觉得荒唐。
她自己都没觉得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大福分。
如果真的是逢凶化吉的福将,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他们给抓到了!
那些达沓人本来只是询问一些事情,可越说到后面越激动,甚至争执起来。
初月晚冷汗直流。
他们的意思是,要现在就杀掉初月晚。
那几个中原人不同意,他们似乎在等待上面的命令,而达沓人自己人里也有几个不同意的,想要将初月晚偷渡出京城,两边争吵得很厉害。
可以肯定的是,她现在还在京城。
“把另一个人挂出去。”一个达沓人提议,“吓一吓狗皇帝。”
另一个人?
是荆大人吗?
初月晚顿时揪起了心,她怕荆叱已经死了。
那时候护送她的不仅仅是荆叱,还有几名宫人和一行虎贲军,那些人初月晚后来连见都没有再见到,恐怕凶多吉少。
那些人以为初月晚没有真的清醒过来,商讨一番之后,去旁边的稻草堆上面拉扯荆叱。
忽然荆叱发出一声沙哑出气。
拉扯他的达沓人发现他还活着,抽出弯刀向他砍去。
“荆大人!”初月晚叫道。
一个中原人猛拉住达沓人的刀,警惕地看着初月晚。
初月晚察觉到他或许还活着,虽然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但若坐视不管下去,荆叱会怎么样,无法预料。
既然这群人有利用自己的想法,那么自己发生也许可以有那么一点点机会拖延他们的暴行。
“是不是荆大人?”初月晚问道。
那达沓人听不懂她的话,那个中原人用达沓话翻译过去,达沓人才不管荆叱是什么人,初月晚他们都要照杀不误。可中原人还是讲他拉住了,告诉他初月晚可以下咒让他们遭到天打雷劈,最好小心一点。
听到这个,那提刀的达沓人才收手。
“你问荆中郎做什么。”中原人用汉话问初月晚。
初月晚不回答。
“他已经不能说话了。”那人道。
初月晚没有回答他,而是立刻低头开始念诵经文,达沓人碧色的眼睛骤然睁大,冲过来将刀指向初月晚,他的同伙急忙将其架住,不让他继续上前。
那达沓人的怒意中更明显是恐惧,他提到对着初月晚说了一连串快到口齿不清的话,初月晚隐约听出内容的意思,大略是指初月晚在诅咒他们。
这人还蛮懂行的。
确实是诅咒啊。
只不过初月晚自己并不知道有用没用,她这么多年唯独觉得师父是真仙人下凡,自己依然是个装模作样的神棍。
若自己有幸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接手摩天塔,那么多半自己就会永远做个受人爱戴的神棍。
真的逼急了达沓人会死得很惨,初月晚吓唬吓唬他们足矣,差不多就暂时不念了。
“让荆大人活下去。”初月晚用达沓语提出要求,“我已经将你们的命数和他的生命联结在一起,若他死了,不出十二个时辰你们也逃不了。”
几名达沓人不知道她竟然会说自己的母语,震惊中急忙辩明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就是初月晚所说的“荆大人”,几个人都跑上去把荆叱翻过来检查气息,捆上布条止血。
中原人奉命办事,并不十分相信初月晚的说辞,但是现在谁也不能拿达沓人如何,只是半信半疑地盯着初月晚。
初月晚一言不发。
忽然她听到远方传来隐约的震动,像是擂鼓声。
是京城中的鼓声吗?
马厩内所有人都望向外面。
“看好他们。”中原人对达沓人说道,“他们在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