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塔顶有一座巨型浑天仪,号称大皋朝定国金轮。
如今,初月晚终于能够亲手触碰它了。
这日经历过一番仪式,师徒二人及随行的百十名礼官一起盛装登顶,来到金轮浑天仪前。初月晚仰头见那巨大的仪器,外层的铜环大到自己可以骑在上面荡秋千,格外壮观。
岳清欢身着一袭金线长袍,走在她身后。
“公主殿下。”岳清欢蹲在她身旁,指给她认,“最外面纵横两道,乃是地平环与子午环。中间为天赤道、黄道。”
初月晚认真听他讲解,从基本的结构到代表的含义,浑天仪上面的每一个部分都有着重要的分工。
果然是很神奇的造物呀。
“平日里,便是依靠观测到的数值,来测算天体的移动。”岳清欢讲道,“具体的观测方式和算法,为师今日便开始教予公主殿下。”
初月晚扭头看看他,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从这开始,她的修习便被拆分为两部分,半天用于练舞,半天用于学习浑天仪的理论,时而先后交替过来,仍保留一个时辰的午休。
但是因为有些天象知识需要夜间观星辨识,所以初月晚隔三差五也要留宿在摩天塔了。
对此,有几个人,非常的不爽。
“那我也住这儿。”云锦书说。
初月晚使劲儿点头。
小舅舅主动要来陪晚晚,这么好的事情当然要答应!
岳清欢果断泼冷水:“小公爷还是先说通皇上,再来做决定吧。”
云锦书盯着他:“小爷先斩后奏,皇权特许,不必大国师操心。”
岳清欢也不跟他来硬的,便嘱咐松苓:“去,给小公爷腾一间房出来。”
“小舅舅可以住晚晚那里,房间很大的哦。”初月晚兴奋得两只小脚丫在裙子下扭个不停,盘着腿都藏不住。
现在小舅舅长大啦,不撩一撩简直心里痒痒!
云锦书还当她是个小孩子,点头:“晚晚说得在理,直接在房里隔个屏风也行。”
岳清欢看着这两个年纪已经该避嫌的年轻人,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小公爷倒是不知道小公主已经成年了,但是公主殿下……您是何居心呀?
他有点怀疑自己猜错了,上辈子云小公爷杀了公主,怕不是因为不想退婚,而是因为公主死缠烂打,才为了退婚不惜痛下杀手?
算了,还是静观其变吧。
“此事不成。”岳清欢这次果断拒绝,“云小公爷已经大了,公主虽然还小,可毕竟是姑娘,同处一室不合规矩。此事上能允许小公爷留宿已经是本座的让步,若小公爷执意要求,本座将会上书皇上撤回成命。”
云锦书抱胸摇头,显然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
忽然松苓回来,在岳清欢耳语几句,不时抬眼看看云锦书。
云锦书直觉到不是什么好消息,还没开口问,大国师已经向他身后招手,云锦书和初月晚都回头看去,只见来的人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刘存茂。
“刘叔叔。”云锦书和他很熟。
“小公爷您就别添乱了,”刘存茂来了便拉拉他,“公主殿下也不是常驻,偶有那么几日,会有人来陪着的,您跑过来算怎么回事?可有个名分啊?”
云锦书哑口,抬眼瞥向岳清欢。
准是这货在自己来的时候就已经差人通报皇上了。
初月晚听出小舅舅不能留下,有点难过,扯扯刘存茂的袖子:“刘公公,能不能让小舅舅留下陪我?”
“公主殿下,这次老奴也做不了主。”刘存茂安慰道,“不过小公爷确实有所不便,希望公主殿下能够理解皇上的良苦用心。”
初月晚知道父皇的意思不好违背,只能答应。
云锦书一时心事重重。
“那就只好这样了,小公爷。”岳清欢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云锦书看了很想再送他一把匕首。
“晚晚。”云锦书俯身道,“那你什么时候晚上在此留宿,千万要告诉我。”
“好。”初月晚也答应他。
云锦书摸摸她的头,心下不安地跟着刘存茂出了摩天塔。
走在下山的长阶上,沉默了有一回儿的刘存茂忽然对他说道:“小公爷,您应该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皇上近来疏远我,是在为太子殿下的冠礼做准备么?”云锦书问。
“您心里清楚就比什么都强。”刘存茂笑眯眯地边说边走,话里是承认了他的猜测。
太子殿下今年七月行冠礼,乃是朝野一件大事。到时候,公主殿下还要在典礼上作法赐福。
行了冠礼,太子殿下就是成人了,也就意味着东宫从此独当一面,不应再轻易与朝堂上乃至任何一路派系有太明显的牵扯。
云锦书代表的云家,乃是明明白白的强权外戚,皇上从这里开始着手撇开太子和云家的过多牵扯,也是为了稳定朝堂关于云皇后操控太子的揣测。
“那我今后是不是也不能再做太子的伴读了?”云锦书问。
“这倒还不用想太多。”刘存茂好话都给他说到,“毕竟小公爷您入宫乃是太后选的,太后自然是向着皇上的。”
太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为笼络他这个七杀命。
云锦书自己心里也明白。
“刘叔叔麻烦带个话,请皇上放心,臣一定不辱使命。”他说。
刘存茂笑了笑,老脸上皱起波纹似的褶子。
……
摩天塔里送走云锦书,岳清欢明显感觉到小公主不太开心了。
虽然觉得有些微妙,但是也可以理解。
毕竟云小公爷这一去恐怕要被皇上增加无数限制,连平日里来接送怕是都难。两人一起长大的,突然要分别,确实不太容易接受。
“公主殿下。”岳清欢递给她一杯清茶。
初月晚接过来道谢,小口啜着。
“师父,裕宁没有闹脾气。”她忽然抬头苦巴巴地说,“裕宁只是有一点点难过,一会儿就好了,请师父不要介怀。”
“没事的。”岳清欢道,“虽然为师不愿他留下干扰公主殿下的心绪,不过云小公爷偶尔任性行事,真像个孩子,为师倒安心了。”
“小舅舅一直是个孩子呢。”初月晚眨眨眼。
“是么。”岳清欢微笑,“原来在公主殿下眼里,比自己大九岁的小公爷竟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