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晚看着她绣的样子,已经大部分修好了,能看出模样来。
“那边的人会用芭蕉叶做鼓皮么?”初月晚问。
“不会哦,真的坐鼓皮,一打就会破掉的。”初梦早道。
“那太可惜了。”
“是呢,不过,或许这是天公的鼓罢。只有天公下雨,才能奏响。”
初月晚觉得很有趣。
“以后裕宁也想去南方,看芭蕉,听天公打鼓。”她说。
云皇后可不希望她去远方,听了这话担心了一下,但也就当做童言无忌,没有把心里的想法明摆出来。
她的心绪却让初梦早感觉到了,仿佛做过了母亲,共有这份害怕离别的直觉。
这次从托玻一来一回,一年多便要过去了,不知道留在托玻王宫的几个孩子都过得怎样。
“三皇姐。”初月晚对她仍是好奇,“托玻国王,对你好吗?”
“很好呀。”初梦早说。
托玻王确实喜欢她异乎寻常的中原人模样,平时没少宠幸。更加上生了一群孩子,对她还算有实实在在的夫妻之情。
只是,那边的习惯和中原差异实在太大,托玻王也曾抱怨过初梦早太过娇气矫情,平日里的规矩多得不像话。
鸡毛蒜皮,和寻常人家不知道有多大的区别。
皇宫中的尔虞我诈,倒是和大皋如出一辙。
“你独个在那边,必定有很多不便罢。”云皇后和她说道,“托玻王若对你好,倒是让人放心了一点。”
“我在那边也有这么些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初梦早笑说。
初月晚发觉她回答得不甚从心,一时没有说穿。
云皇后又聊了几句,准备离开了,初梦早不便起来送客,还是躺着。她看着那母女走了,才松了口气。
可是转脸,门槛里又踏进了幼小的影子。
“三皇姐。”初月晚回来了。
初梦早暗暗地打了个哆嗦。
“裕宁有什么事么?”她赶忙再次保持十二分的镇定。
“是这样的。”初月晚来到她床边,在她耳边低语,“小舅舅说,给你把脉,发现脉象……”
初梦早的脸色顿时惨淡。
被发现了。
那时候的昏迷,是装的。
初月晚说完,还趴在床边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事实上,初梦早一直在担心此事。那时候她为了中断当时紧迫的场面,给自己用了一点托玻的香料,让自己暂时失去气色,脉象稍变,装作昏迷。
此药物短效,并不会影响胎儿,以前在托玻,她被那一位本土的王妃用这手段下过套,想不到如今还真用上了。
可是着实没想到,云锦书会出来。
她与这少年不熟,还以为只是调皮跟来了而已。哪知对方的手一搭在脉搏上,竟发觉是有功夫在身的,装昏之事很可能已经被察觉。
初梦早当时想躲已经躲不掉了,要是云锦书当时压住脉搏在她死穴一点,她决计逃不掉。可好在云锦书只掐了一会儿就放开了手。初梦早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侥幸逃过,虽有担心,但初月晚当面过来揭穿,她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难道这个皇妹才五岁,就知道怎样拿着把柄威胁别人了么?
“哦……”初梦早许久才呼了口气,“那裕宁的意思……”
“要是托玻那边威胁三皇姐,让三皇姐做坏事。”初月晚握着她的手指捏捏,“三皇姐就不要回去了,留在宫里吧,以后裕宁养你。”
初梦早愣住。
“这……不可以的。”她哭笑不得,“我……”
她忽然不知所措了。
还有这种可能么?
“皇姐喜欢回到托玻吗?”初月晚担忧着,“那天献舞悦神,裕宁总觉得,托玻使臣看裕宁的眼神很奇怪,之前十一哥哥也说,他们好像闹了虫灾,要把虫放到大皋。那边是不是过得不太好?方才皇姐说托玻王,也好像是违心的。”
那放虫的事情自然是无稽之谈,可其他的,竟然让她感觉对了。
初梦早瞬间宛如变作一个水晶人,被她彻头彻尾地看透。
“三皇姐那时候假装昏倒,是为了帮裕宁吗?”初月晚问,“或者是,帮八皇姐,让她不要做傻事呢?”
初梦早不知道要如何跟她说。
确实,那时候被初月晚发现,初梦早已经意识到事情可成的几率很低了,若自己退出,初浅夕及时收手,初月晚能活着,那么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初梦早无论如何都可以自保,但是她更希望稳妥行事。
其实不是帮忙,却好似做到了帮忙。
“你若觉得是,那便是吧。”初梦早敷衍道。
初月晚的眼中忽然亮晶晶的:“三皇姐,谢谢你呀。”
初梦早心绪烦乱。
“真的不留下吗?”初月晚还是想劝她不要再回去。
可是初梦早摇头:“我的孩子都在托玻,我怎能一个人留在大皋,抛弃他们?”
初月晚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
她略带遗憾,却很坚定:“那么三皇姐回去以后也不要担心,大皋朝还是你的靠山。以后父皇不能再为你做倚靠了,那么裕宁就来做你的靠山。”
初梦早心头仿佛被什么用力地一戳。
痛到泪都要涌出来了。
她在最美好的年华被远嫁到异域,怎么可能甘心,怎么会乐意。嫁给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风花月雪诗词歌赋都没有,对方连她的语言都说不甚好。
她从来没有想要离开大皋。
去托玻以后的那些年,不知多少日日夜夜以泪洗面。因摸不清自己这位“靠山”父皇的性情和打算,总是惶恐不安,朝不保夕。
如今一个毫无权力可言,年仅五岁的孩童,有什么资格说给她当靠山?
初梦早将脸转向床帐里,忽然一双柔软的小手捧在她面颊上。
“皇姐。”初月晚给她擦擦眼角,笑道,“我会努力的。”
初梦早破涕为笑。
“那就,相信裕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