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常常往来于椒房殿,初梦早也与父皇见得多了,可是父皇并不愿意她过多接触皇后,每次一来,便叫她离开。
而初永年见到了,便会叫她和自己一起走。
初永年越大越显出来他的俊秀和聪慧,哪怕只是和他站在一起,都会引来他人艳羡的目光。
作为他的皇妹,初梦早自有着无与伦比的得意,为了获得其他人的注视,她也会主动凑到初永年的身边,以示炫耀。
然而,随着几位皇兄的长大,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大不如前。
母妃之间的斗争不断,大皇子比继后还年长一些,必不能过到她的名下教养,于是初永安依然是孤身一人,对抗着虎视眈眈的萧贤妃和雍贵妃。
兄弟之间渐渐不再随意往来,然而初梦早知道,初永年私下里依然会与初永安联络,二人并不因明面上的皇储之争而翻脸。
有时候他们的相互传递,也是由初梦早代为完成的。
然而很快,继后便生了一个皇子。
父皇不知是中了什么蛊,立即封这个生下来还没睁眼睛的小孩子为太子。
初永安和初永年一时都傻了眼,整个后宫前朝,反对声风起云涌。
本就外战失利,达沓屡屡犯边,失地久不能夺回。现而今皇帝又宠幸妖后,立幼子为太子,岂不是置国家于不顾?
初梦早也不能理解父皇的作为,她也不再喜欢那个美丽的继后云氏。
她忽然间变作了画皮的厉鬼,夺走了本该属于自己另外两位皇兄,特别是初永安的一切。
初梦早也讨厌那个小太子。
为什么他一出生,就和别人都不一样?
他凭什么,他算什么?
初梦早实在是过于好奇,她终于忍不住去了椒房殿,想看看那个小太子究竟生得多么不同寻常。
她去的时候,云皇后不在。
她和宫女说看看就走,便在摇篮边看了一眼。
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嘛。
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难道是因为母亲不同,所以父皇对这个孩子的爱也截然不同?
但初梦早也不再讨厌他了,一个稚嫩而无知的生命,本就是没有错的。
想夺走初永安太子之位的不是他,只是他的出现证明了,父皇无论选择谁做太子,都不会选初永安。
初梦早为初永安觉得不值。
她想走了,可是一阵困意袭来,她便莫名地趴在摇篮边睡了过去。
她仿佛在睡梦中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身体急迫地想要醒来,然而不知为什么,一动也动不了。
等她挣扎着醒来的时候,猛地发现襁褓里的小太子面色发青,几乎没了呼吸,脖子上还有两条细细的掐痕。
初梦早以为他死了,吓得瘫坐在地,可是转眼发现房中一个人也没有,这岂不是脱也脱不开的罪名?!
“来人啊!来人……”她尽了力气却叫不出声,嗓子不知被什么堵住了,声音在恢复,可还是嘶哑。
她走出椒房殿找人,偏偏这个时候,云皇后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回来了。
“你为什么在这儿?”云皇后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什么,花容失色,“太子……太子呢?”
初梦早扭头看着里面。
云皇后慌忙跑了进去,初梦早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
她是唯一一个在场的人,必然也是最大的嫌疑人。
好在小太子被抢救回来,可不知是否闭气太久,颅脑遭受了严重的损伤,以后可能是个疯子,也可能是个傻子。
初梦早知道,自己完了。
可她想不通什么人要害自己。
自己只是一个公主啊,一个不会对皇位有任何威胁的,普普通通的公主。
周围围满了人,她跪在地上。而那位美丽的妖后,正眼中含泪,紧紧抱着怀中的小太子,对她怒目而视。
父皇威严地坐在前方,一手护着云皇后,一面沉静地看着初梦早。
“谁派你来的?”他质问。
初梦早愣住了。
“没有人派我来,我自己来的。”她说了实话,可听着却那么像谎言。
“你说出来,朕不会追究你。”父皇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初梦早木讷地摇摇头,她实在答不出一个人来。
“你为什么在椒房殿?!”云皇后厉声问。
“我来看看太子……”
“你看看他,他就会变成这样吗?!”
云皇后极度崩溃,看着她咬牙切齿:“你好狠的心啊……本宫可曾亏待了你?你为何要这样对待尚未满月的婴儿……你小小年纪为何如此狠毒?!”
初梦早被她骂得不知所措。
“不是我,我昏过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初梦早重复着同样的话,没有亲身置于残酷的宫廷斗争里,她虽知这些人暗地里的心肠是多么黑暗又曲折,却不知她们会用什么手段拿出来。
她现在终于懂了。
父皇看着初梦早长叹一口气:“朕相信不是你干的。”
初梦早松了一口气。
可他随后说:“你,只要把背后指使你的人说出来,不论他威胁过你什么,朕都会保你安全无虞。”
他的话,如五雷轰顶,劈得初梦早头脑空白。
记忆里,始终宠着自己,在乎自己的父皇,会如此斩钉截铁地认为自己在说谎。
初梦早是不爱哭的,可这一次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到几乎昏过去,和上一次母妃薨逝的时候一般。
仿佛这一刻,父皇也在自己心里死了。
初梦早究竟谁也没供出来,父皇并不允许别人给她上刑,所以就这样放了她离开。初梦早失魂落魄地离去之时,似乎看到了云皇后同样失魂落魄,却又充满憎恨的目光。
之后父皇单独召见了她,初梦早知道,他还是希望让自己说实话。
可她还是没想到。
“皇后知道不是你做的。”父皇说,“她最多只相信你是帮凶,但依旧不相信你动了手。虽说那指痕和你的手大小一致,可是宫中的女人众多,找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女子,也并非那么难,甚至凶手是趁你昏迷的时候,借由你的手作案也有可能。”
初梦早不懂他的意思。
“皇后和朕演了一场戏。”父皇说,“让别人以为她恨你,认为是你做的,从而设计下一步,令其放松警惕,露出马脚。”
初梦早并不觉得安慰。
她只感到欺骗。
若他们不过是演一出戏,那么自己感到的痛苦,又算什么呢?
“那么……父皇可试探出是谁了么?”初梦早颓然问。
父皇沉思片刻,道:“我们都怀疑……是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