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缓缓地将纱松开了。
“裕宁?”初永年迟迟听不到她的回音,不禁开口唤了一声。
“我不会让你死的,二皇兄。”初月晚背对着他,双手垂下,“我有好多让你死的理由,也有好多让你不死的理由。我说过……你活着将功折罪更好,我愿固执己见。”
她说罢回头看着初永年,初永年也看着她露出惊讶的表情,但随后冷静下来,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她的选择。
“我在想什么?”初永年笑笑,“我竟想鼓动小裕宁送我上路……可偏偏你是我见过最固执己见的人啊。”
初月晚释然了,走向他:“我该回去了,若是太子哥哥发现……”
忽而一阵诡异的清风拂过面颊,满屋纱帐狂舞。可整个暗格内的房间根本没有窗子,哪里来的风!初永年一瞬间感觉到危机的存在,立即回头冲她喊道:“裕宁快走!”
然而他话音未落,初月晚已经整个人扑到他面前,用娇小的身躯拦住了袭向他的飞刃!
初永年反应飞快,在初月晚扑上来的刹那借由微弱气流分辨刀刃的位置,电光火石之间已用两指夹住白刃,将其死死逼停在距离初月晚后背毫厘之处。鲜血从指缝流出,染红了初月晚身上的衣衫,幸而她毫发未损。
“二皇兄不愧是二皇兄!”初月晚惊魂未定,额上起了薄薄冷汗。
“裕宁也不愧是裕宁。”初永年将飞来的匕首调转,握在掌中。
她刚刚果断那一扑,看似是以柔弱身躯抵挡飞来横祸,实则也由此带动身边一切气息帮初永年判断出了来袭的动向,这个配合默契得天衣无缝。
只是对手来势汹汹,那白刃空手着实不太好接。
初月晚转身望向那个悄然出现的刺客,初永年攥住她的手臂把她带向身后。
纱帐里朦胧的人影逐渐变作一个鲜明的轮廓,露出了那张初月晚熟悉的睚眦面具。
“裘鸣……不,不如叫你……”初月晚看着他,“恒威将军。”
初永年一怔:“什么?”
对面的睚眦面具慢慢地升起,那个人站了起来。
“我得多谢裕宁公主,若非你,我也找不到这儿。”裘鸣说道。
“你跟踪我多久了?”初月晚问。
“云锦书在的时候不便现身,不过的确是离开牢狱之后就在跟了。”裘鸣解释道,“我本以为初永年死亡,这一旧事也可以告一段落,谁知你如此聪敏,能够发现初永望藏匿他的巢穴。”
“你……你真是师父?”初永年寻声问着。
“过了那么多年,我面目全非声音也大变,你认不出也是自然。”裘鸣的面具向他低垂,“永年,你令我失望透顶。”
初永年听罢止不住地抖:“可是你为什么……跟着岳清欢的是你的话,你岂不是一直在我们附近徘徊,你亲眼看着我们如此争斗,你是在报复父皇?”
“我的用意已经不重要了。”裘鸣提起刀来。
初永年听到风在刀刃上的铮鸣,也立刻警惕地将手中小匕首举起,手上依然紧紧握着初月晚的小臂,握得她感到痛了。
“你只能飞出刀来接下我一击。”裘鸣说,“但接下来的第二第三,你赤手空拳无法行动,必不能保护得了她。”
“你若目的在我,那便杀了我就足矣。”初永年道,“裕宁有裘家血脉,你既是为了报裘家知遇之恩而代替裘鸣行事,那么你没有必要伤害她。我做了那么多天理不容之事,早就该死,与他们亦没有相干。”
裘鸣走近一些。
初月晚这次真的完全没有抵抗的实力,只能张开了手臂如母鸡护小鸡似的护在初永年面前。
“你每每护着他们,都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这次又是什么?”裘鸣问她。
“为刚刚二皇兄为我挡的那一击。”初月晚坚定。
“那不是你先要为他挡的么?”
“你论你的,我论我的,不冲突。”
初永年这次倒想把她推开了:“裕宁别任性,师父杀我,我无怨无悔。”
“小舅舅也是这样!”初月晚生气,“为什么师父杀就可以?!因为你们觉得把生命交给值得的人就算自己死得其所?不!你们只是在逃避自己留下的烂摊子而已!所有这世上能给予人的惩罚里,死是最轻松的!”
裘鸣低头看着她,似乎在居高临下地告诉她,即便她再怎么护着初永年,也不可能阻止得了自己动手。
而初月晚自己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她只是习惯在无能为力的时候,依然拼尽全力罢了。
一前一后两个人,都比懂得彼此的性情更为懂她,也不得不说是一种师徒间的默契。
裘鸣想了想她的姿态,问:“你在发动什么无法预知的神迹么?就像召出那个什么晴天霹雳。”
“我哪有什么神力。”初月晚说,“不过我拖的这些时间,也足够召出你无法预料的事情来了。”
裘鸣忽觉中计,回头寻那气息的时刻,雪亮的长刀已经劈开纱帐,向他项上挥来。裘鸣侧手刀对刀,锋刃一弹将对方的猛力削去,然而对方似是故意让这一着,立即借劲弹开,刀风贴着裘鸣面具擦过,闪到他的面前。
银白的衣袍飞旋,散开如玉兰花瓣。
“晚晚,做得好。”云锦书将凛凛刀光对准裘鸣,轻声对身后的初月晚说道。
“小舅舅真是及时雨!”初月晚松了口气。
初永年见他出现更为诧异:“你怎么知道要来这儿寻裕宁?”
云锦书并不作答,可初永年立即明白了,扭头面对着他的来向。他双目无法视物的漆黑里仿佛忽然出现了一个静止不动的身影,正立在无数薄如蝉翼的纱帘后注视着他们。
“裕宁留了线索给太子哥哥呀。”初月晚说着,回头看向纱帘后的初永望。
初永望立在那里,默然无声地撇开了目光。
“裘鸣。”云锦书对睚眦面具说,“我还是喜欢以此称呼你,若你诚心对裘家,你也是希望别人永远把你当做裘鸣,而忘记那个一生蹉跎的恒威将军罢。”
“我倒觉得,你这样称呼我,是为了拒绝接受我对你的最后‘判决’。”裘鸣说。
“那么之前师父没有与我一战定生死,竟不是对我的最后判决么?”云锦书适时地改换着对他的称谓,“我以为师父已经放过我了,竟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放过你了,暂时。”裘鸣说,“但是我放过你,不代表我会放过他。”
初永年立即道:“倒也不必师父如此麻烦,我自己了断自己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