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说得信誓旦旦,初月晚反而不放心:“我还是得跟你一程。”
她倒是不怕关宪打不过别人,而是怕对方使的不是武力上的功夫。
关宪受宠若惊,连忙道过谢,徐闻便命人开了牢门,一行狱卒护送他们从牢房出去。
“公主殿下。”关宪忽然想起来,“末将有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事情?关将军大可说来。”初月晚道。
“嗯……末将想去见见师父。”
关宪真诚地看着初月晚,怕她会拒绝,急忙说:“末将知道这个请求十分为难,师父的身份也不可为人所知,可是末将……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他,末将一直以为他不在了,可如今若不见上一面……末将实在不知再见他会是何时。”
初月晚有些动容:“正好我也想见见他,不如同行吧。”
她令狱卒引路,狱卒都听从徐闻的指点,马上听话地送他们去关押裘鸣的牢房。
这边的牢房明显幽暗许多,狱卒在左右加了火把照明,给他们把牢门打开。
关宪看到了那个人,赶忙快步走上去。
裘鸣正对着小桌案上的酒壶发呆,闻声抬头,看见关宪不禁一怔。
“师……”关宪愣是憋回去没叫出来,兴冲冲地在他面前坐下了,“我嗯……啊那个,就是我……”
初月晚跟着进了牢房,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们。
“哎呀我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关宪支吾了半天一点正事没提,不过他也的确没有什么一定要说的事,又有太多想说的,全都堵在嘴里了。
“不知关将军为何见了小人如此激动。”“裘鸣”不想与他相认,“小人不过是个罪行累累的罪臣之后,行刺数起罪无可赦,还是不要与小人攀关系为好。”
“别不承认啊,公主殿下都告诉我了!”关宪忍不住,“我以为你死了,我把你以前的衣服锅碗什么的,都收在以前我们给裘鸣立的坟里面……我一直差人前去祭拜,可里面的尸体不是你,我也在想会不会你还活着。”
“承认什么?”裘鸣依旧嘴硬。
“你不用承认,今日是我一心想来见你,我见到你就满足了。”关宪诚恳不已。
裘鸣不想再答,可是他也无法继续面对关宪,便起身走到旁边去。
“你为何会出来?”裘鸣看着他身后的初月晚,“是裕宁公主把你保出来的?”
“不是,是皇上回心转意,不予追究我的罪责了。”关宪欣喜,“看来皇上还是个挺好说话的人。”
裘鸣默默不答,但是明显并不接受他的这个说法。
初月晚走来:“裘鸣,其实你是谁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从前我认识的是你,那么我以后面对的还是你。相信裘家的意图,裘鸣本人的心愿你已经全部都达成,那么今后你又要做什么?”
“我做的事,不过是遵从自己的本心。”裘鸣坦诚。
“那么我们便是同道殊途了。”初月晚道。
关宪不知他们说些什么,不过关了半天,口干舌燥,只见桌上一壶温酒,便拿起来润润喉咙。
“别喝!”裘鸣突然看见,急忙叫道。
他没喊完的时候初月晚已经扑了上去,一下趴在桌上攥住了关宪手里的酒壶。
关宪愣住,倒进嘴里的酒因为惊愕而差点喷了出来。
“快吐出来!”初月晚捏住他的脸使劲搓。
“呜!!啊?!”关宪“咕嘟”一下子咽进去了,初月晚大惊失色,夺过酒壶,拔开壶盖来猛喝了两口。
关宪和裘鸣全震住了。
“这酒这么金贵?”关宪呆然,“不……不许随便喝的吗?”
“你疯了?!”裘鸣一把揪起初月晚,“这酒有毒!”
“就是有毒才喝!”初月晚抹抹嘴,“我中毒了,小舅舅会拿着解药来救我,关将军也就有救了!”
“他要没解药呢?!”
“那我死了就什么事都了结了!”
初月晚推开他踉跄站稳,裘鸣震惊地看着她这副坚决的模样,无话可说。
关宪一听慌了:“什么毒?酒里有毒?驰俊侯要杀师父……”
“驰俊侯是你师兄。”初月晚道。
关宪目瞪口呆:“公主你……你好傻呀!你为了救我?喝毒酒?!末将何德何能!你怎么这么冲动!那驰俊侯人呢?!”
他指着那几个狱卒:“看什么看!去叫太医!把驰俊侯找来!”
那几个狱卒急忙跑出去求救,关宪中气十足地喊了半天,初月晚也喘匀了气,一时安静了下来,三人面面相觑。
咦?
毒发这么慢吗?
以驰俊侯的习惯,要铲除这么大的麻烦,应该不会故意拖延才对啊。
裘鸣发觉不对,前去将酒壶摔碎在地上,捡起碎片闻了闻。
“这酒没毒。”裘鸣长舒一口气。
“啊——”初月晚也终于放心了。
关宪尴尬地咳了两声:“哦哦,那没事了。”
初月晚疑惑地看着裘鸣:“那小舅舅没杀你,关将军也没事,小舅舅现在上哪儿去了?”
裘鸣冷哼一声:“你未卜先知,何必问我他去了何处?”
初月晚扶着牢里的石墙想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瞪大了眼睛。
“啊不好!”初月晚再次惊呼,“柳相!!”
……
若是提前知道自己无法看到次日天明,这个夜晚是应该好好入眠,还是应该彻夜清醒呢?
柳宓坐在府衙的门槛上,默默地盯着外面寂静的大街。
宵禁之后这里也清净下来,府上的人巡视过来,看他在这儿蹲着,不禁过来询问:“右相大人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夜深寒气重,还请大人早些回房歇息。”
“没事,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柳宓定定地望着外面。
旁人没有办法,只能留他在这里。有侍卫过来站岗守备,也被柳宓支走了。
越是想到会死,他越不想做任何防备。
防备有什么意义?若是真的要死,多少人守着也难逃自己脚下一滑,而若是不死,即便自己拿着刀比划也不会断气。有人行刺,那么就坐在这刚明正大的地方等着他来杀,岂不是空城之计,反而让对方无所准备么?
柳宓觉得有趣。
这样与命运的游戏,人是断不会赢的,但凡说能改变命运的话,都可以被解读为命本如此。认命也是命,反抗也是命,怎么都是命,这些屁话,还不是都让算命的神棍们说尽了。
柳宓又坐了不知多久,身边彻底地安静了下来,他开始感到身上寒冷的时候,一抬起头,空空荡荡的大街上忽然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