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美人之泪, 光与影(2)
“这两位是——?”瞳雪的目光转向尹亭。
“哦, ”尹亭露出了然的笑:“刘家在欧洲主要经营矿材生意,卯家老爷子是做医药起家的。”
“瞳先生,要不要我引见一下?”尹亭在商场上交游广泛, 方才进入厅堂的两家客人他都有来往。如果能做成瞳雪的引见人,以后也方便与瞳雪背后的势力深交。
“……好, 麻烦尹先生了。”瞳雪权衡一番,还是受了尹亭的好意, 离开前还不忘吩咐身后的二人:“萧晨, 傅秋肃,照顾好小海。”
两人把瞳海安置在宴会厅的东北角,专为瞳雪一行准备的圆桌旁。
桌上的冷餐点心灵琅满目, 样式精巧可爱, 大都是低热量食品,想是为那些要保持美丽与身材的小姐太太们准备的。
瞳海取了样小巧的点心, 还没入口又放下了。
“萧晨, 替我找杯热水好吗?”瞳海偏过头,询问代替瞳雪站在轮椅后方的男人。
“好。”宴会厅有各种果汁酒水,也有各种茶包热水,萧晨去取了。
少女忽然想起什么:“秋肃,能不能去告诉萧晨, 我要加个接骨木花的茶包。”
“怎么喜欢那种血淋淋的颜色……让萧晨回来再跑一趟就是了。”叫傅秋肃的男人显然不想擅自离开。
“去吧秋肃,别让萧晨再跑了。”瞳海体贴地说,傅秋肃无法, 又觉得在宴会场所不可能出什么事,只得去找萧晨。
忍到两人远去,瞳海才用帕子捂着嘴,偷偷咯出一口血来,若无其事地拭了,把手帕笼在袖子里。
微不可查的动作,没有人看见。
除了……抱臂隐在帘幕之后的男人。
只是片刻的功夫,萧晨已经和傅秋肃一起回来,板着脸却心疼地训斥:“让我再跑一趟就是了,还遣了秋肃去找我,你自己呆在这里,万一有点意外怎么办?”
“是我不好。”瞳海赔了句不是,呛着声咳了起来。
两人哪里还有脾气,把茶放在桌上,也就不了了之了。
“怎么咳起来了。”瞳雪把手放在妹妹的背上轻拍起来,隔了几十米,刘鹤刘隼都向这边看了过来。原来他那边话才说到一半,瞥见妹妹咳嗽,竟然抛下对方径直回来了。
“无妨……话说得太急。”瞳海摆摆手:“你忙你的吧,晾着别人不像话。”
瞳雪哪里肯走,竟然把妹妹抱在腿上,轻柔地给她顺气。刘姓兄妹脸上挂不住,顿时难看起来,好在尹亭都没说什么,没有他们发作的道理。
与刘鹤刘隼两人的态度截然相反,有人更愿意提供善意的帮助。
“瞳先生,你妹妹没事吧?我有医生随行,要不要找来看看?”
“她没事,只是呛到了。”瞳雪看妹妹不再咳嗽,紧张的神色缓和下来:“请问您是?”
“没事就好,我是封岑。”来人自我介绍道。
有些混血的五官,整齐的黑发,尽管同样散发着自内而外的疏离感,起放浪形骸,毫不避讳自己侵略性的封岳,做哥哥的要拘谨有礼得多。
“哥,放我下来。”不习惯众目睽睽之下被哥哥抱着,瞳海略感难堪地说。
“就是,都多大了还要抱着,嘿嘿!”一个浅褐色肤的少年突然从封岑背后冒出头,手里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
有一双湛蓝色眼睛的男孩也就是十六七岁,他曲起食指刮刮鼻子,做了个“羞不羞”的可爱动作。
“别闹,让瞳先生封先生笑话。”与男孩十指交握的男子宠溺地说。
瞳雪认得,这男人就是久负盛名的宋东祁。雷厉风行,叱咤风云的宋家家主,历代没有人能比得上他的手腕和眼光。
原来,这样一个人,也会被温情融化啊……
瞳雪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种认同感,他用手指蹭蹭瞳海的唇,又在她额角吻了吻,把人抱到萧晨已经铺了好几层毯子的软椅上,这才重新看面前的两人,“不好意思,让宋先生见笑了。舍妹身体不好,又耐不住寂寞,总想与健康女孩子一般玩闹,让我不得不处处牵挂。”
“哥……”瞳海不想哥哥总是反复挂记着自己的事,牵住他的袖口不让他再说下去。
那少年显然是个心直口快的,刚才说错了话,想到少女病弱,定然受了不少苦,却被自己调笑,抿起唇歉疚了起来。
“……小妹妹。”燕语莺声,一袭深玫瑰色的晚礼服款款照亮了沉闷的气氛。
明艳如火的少妇弯下身,高领的礼服挡住了丰满眩目的肌肤,却让轮廓更加迷人:“我带了一只暹罗猫上船,如果你不对猫毛过敏的话……”
明确而善意的邀请。
“我喜欢猫。我回头去找您。”瞳海笑弯了眼睛。女孩子,总是会喜欢动物的。
“谢谢您。”不卑不亢的瞳雪竟然道谢了。
“您的猫叫什么?”瞳海期待地问。
“哈哈……”少妇大笑起来,柔美却不做作,比铃铛更好听:“迪.d.戴薇尔——跟我姓。”
瞳海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些微的红色。自己竟然忘记问主人的名字,反而先过问猫。
和瞳海略轻的嗓音不同,戴薇尔夫人的欢笑声远远穿过半个大厅。
“……哪有什么营生,守着男人的遗产过日子罢了。”
“这衣服真漂亮……”
“如果我有个像你这么懂事的女儿……”
“年纪?我都是快四十岁女人了……”
“……什么秘密不秘密啊,我的生日又不是银行的密码。”
卯回晟拄着一根绅士杖,正襟危坐在大厅的另一边,沉脸看着那些围在一起的人。
“未亡之人,竟然轻佻至此……像什么话!”
老人不怒自威,此时心中不快,瞥向女儿的眼神更是与刀锋无二。
“卯娴,你这又是替谁守寡呢?”冷冰冰的话说得毫不留情,好像瞬间苍白了脸色颤抖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父亲……”
卯娴确实穿得比较保守,颜色也素了些,但这不失为一种典雅的美。
被父亲说得如此不堪,她心中一阵绞痛。
也许是从未被带出来参加这种场合而太过拘束,也许是从小不受宠爱所以性格比较自备,她没有主动加入交际,她的父亲略有不满地看着她,示意她主动些,不易落在别人后面。
进场后她一直安静坐在父亲身边,感觉到父亲的不快。只是没想到……
从小,自己就是幸福之外的人。其他兄弟姐妹欺负自己的时候,总是会拍掌笑着说,“卯嫌,卯嫌,讨人嫌的嫌”……孩童天性无辜,何等的灌输与纵容才能让他们抓着自己的头发,用石子划开自己耳后的皮肤,往伤口里面塞泥土……
她记得,在自己九岁生日那天,除了不在家的二哥,大哥带着几个弟弟妹妹,把自己推到后院的池塘边,用腰带绑上十几斤重的石头,拴在她脖子上,把她头朝下抛进池塘……
“卯嫌,卯嫌,讨人嫌的嫌”……
即便冷水灌进耳朵,呛进口鼻,那声音还是清晰地在脑中盘旋不去……
卯娴本就不知所措的面容上,蒙上一层暗淡的色彩。
“别在我面前露出这张死人脸!”卯回晟的手杖,狠狠抽在少女脆弱的脚踝上。
“……是。”卯娴低眉顺眼,再抬起头时,已经挂着恬美宁静的笑意,走向欢笑的人群。
三十五天的邮轮之旅不是生意场,但也是另一种市场。
是的,这里是出售自己、换取更高利益的地方。
所谓的华丽尊贵,不过是直接粘在创口上的纱布,昭然揭开,必然血肉模糊。
父亲一生女人无数,亦有不少儿女——心爱的自会给一个好归处,像她已经继承大半产业的二哥;不讨喜的,像自己,只能努力换取筹码。
活下来的筹码。